陳建國也激動起來:
“那個油紙包,可能就是給咱們的情報!路線圖?接頭暗號?或者就是下一步的指示!”
何衛國沒說話,手指無意識地在炕桌上敲擊著,眉頭緊鎖,陷入了沉思。
采購科那邊到底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煩?
雖然這邊查的很緊,但是他們該有的手續都是齊全的,不至于跑到什么歪脖子樹那兒去晃悠。
而是可以正兒八經跟他們一樣住招待所,大家碰面的時候說話小心一些就行。
完全不至于像現在這般——這讓何衛國心里很是沒底!
但現在思考這些沒有用,這一趟人物遠遠比他想象的要復雜許多,所以現在只能靜下心來分析現有的線索。
郵局的線索指向“有人來過,在找我們”,大車店的線索指向“有人在那片區域活動過”。
兩者結合,指向性非常強。
“大車店老板說好像在附近轉悠,不一定現在人還在。”
何衛國緩緩開口,像是在梳理思路,“但歪脖子松樹和廢棄伐木屋,是到目前為止,我們得到的唯一一個具體的、可以查證的地理坐標。”
他抬起頭,看向雷剛:
“雷剛,你的意見?”
雷剛坐得筆直,眼神銳利如刀,這是進入軍事判斷狀態的表現:
“科長,我認為應該立刻對該區域進行隱蔽偵查。”
“這是我們兩天來唯一的實質性線索,不能放過。但是——”
他語氣一轉,更加嚴肅:
“不能大隊人馬去,目標太大,容易打草驚蛇,也可能落入圈套。”
“我建議,我和劉勝利,化裝成本地農戶,趁現在下午天色還早,先去‘歪脖子松樹’路口實地偵察。”
“只偵察,不接觸。”
“確認有無近期人類活動痕跡、約定記號、或者……埋伏。你們在招待所等消息。”
何衛國幾乎沒有猶豫,果斷點頭:
“同意!雷剛,你們倆務必小心,只觀察,不暴露。”
“確認安全或有明確記號后,立刻撤回。”
“我們等你們消息。”
……
下午三點剛過。
雷剛和劉勝利已經換上了昨天從鎮上集市淘換來的舊棉襖,臉上用鍋底灰和泥土稍稍抹了抹,背上背著半滿的柴筐,手里拎著捆柴繩,看起來就像兩個準備進山撿柴禾的本地農戶。
兩人沒有從招待所正門走,而是從側面的小門悄無聲息地溜出去,融入了鎮東頭稀疏的人流和建筑陰影中,朝著鎮外那個“歪脖子松樹”的方向走去。
招待所二樓,何衛國站在自已房間那扇結滿冰花的窗戶后,目送著那兩個“農戶”身影消失在街角。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窗框上的冰碴,直到指尖傳來刺痛。
房間里,張福寬默默卷著煙,陳建國一遍遍檢查著自已的配槍,李振江和趙友田在隔壁房間,看似在保養工具,但耳朵都豎著。
整個車隊,剩下的人看似各做各事,但一種無形的、緊繃的氣氛籠罩著每一個人,比前兩日單純的等待更加磨人。
時間一分一秒,在寒冷和寂靜中緩慢爬行。
大約半小時后,房間門被輕輕敲響。
何衛國心頭一跳,快步過去開門,卻不是雷剛他們。
門口站著的是前臺那個圓臉的招待員大姐,手里拎著個竹殼暖水瓶。
“大兄弟,給你們送點熱水。”
大姐說著,目光卻朝走廊盡頭瞟了一眼,聲音壓低了些,像是閑聊:
“剛才你們那個……黑臉膛的同伴,跟另一個小伙子出門了吧?”
“我瞅著,他們后頭好像有倆閑漢跟著晃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我看花眼了。”
她把暖水瓶遞過來,看似無意地又補充了一句,聲音壓得更低:
“這鎮子小,來個生人,都招眼。”
“你們……自已留點心。”
說完,也不等何衛國反應,轉身就走了,棉鞋踩在水泥地上,發出輕微的嗒嗒聲。
何衛國握著暖水瓶鐵皮提手,那冰冷的觸感從指尖一直傳到心里。
有尾巴?
是巧合,還是他們已經被注意到了?
雷剛他們發現了嗎?
他關上門,背靠在冰涼的門板上,緩緩吐出一口白氣。
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遠處是連綿的、覆蓋著殘雪的山林輪廓,在下午慘淡的天光下,顯出深沉的墨綠色。
“歪脖子松樹……”
何衛國在心里默念著這個地名。
“老孫,是你在那兒給我們留了路嗎?”
他停頓了一下,一股更深的寒意從心底泛起。
“還是……別的什么人在那兒,張開了網?”
……
下午五點,天光已經急速黯淡下去,窗玻璃上冰霜的花紋在室內燈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清晰而冰冷。
何衛國房間里,空氣凝滯得仿佛能擰出水來。
他站在窗邊,視線穿透那一小塊被他捂化又迅速重新蒙上白霧的玻璃,死死盯著招待所院門的方向。
張福寬蹲在炕沿下,腳下已經丟了四五個煙頭,劣質煙草的辛辣氣味在密閉的房間里彌漫。
他又摸出一支卷好的煙,手有些抖,劃了兩次火柴才點燃。
時間一分一秒地爬,每一秒都像在冰面上滑動,緩慢而難熬。
終于!
“篤、篤、篤——”
不是窗臺的聲音。
是房門被敲響的聲音。
屋里所有人瞬間繃直了身體,目光齊刷刷射向房門。何衛國停止敲擊,快步走到門后,壓低聲音:
“誰?”
“科長,是我們。”
門外傳來雷剛刻意壓低、但依舊清晰的聲音。
何衛國立刻拉開門栓。
門開了一條縫,兩道人影帶著一股凜冽的寒氣迅速閃了進來,隨即門被緊緊關上。
是雷剛和劉勝利。
他們臉上用灰土和鍋底灰的偽裝還沒完全擦凈,眉毛和狗皮帽檐上結著一層白霜,棉襖肩頭蹭著泥土和枯葉,褲腿和棉鞋被打濕了,凍得硬邦邦的。
兩人臉色嚴肅,嘴唇凍得有些發紫,但眼睛里卻閃著一種銳利而明亮的光。
“快,上炕暖和一下!”張福寬趕緊挪開位置。
雷剛卻擺了擺手,示意不用,他脫掉偽裝用的破舊外衣,露出里面的軍裝襯底,壓低聲音,語速很快但條理清晰:
“科長,地點確認了。”
“鎮東出去約莫五里地,岔路進林子,確實有棵歪脖子老松樹,形態很特別,老遠就能看見,做地標再合適不過。”
他接過劉勝利遞過來的軍用水壺,喝了一小口冰冷的開水潤喉,繼續道:
“樹下有近期人活動的痕跡,雪被踩得亂七八糟,腳印重疊。”
“我們在樹根朝北的背陰處,發現了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