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那個消息靈通卻人心惶惶的“司機之家”后,車隊繼續向北。
何衛國心中那根弦繃得更緊了。
昨晚食堂里那些司機含糊其辭的低語,像一根細刺扎在心上——“老林子那邊,前陣子好像有車被劫了”。
他不確定這是確有其事還是道聽途說的流言,但在這個年月,在這種荒僻的地界,寧可信其有。
車隊已經進入了燕山余脈的邊緣地帶。
道路開始變得蜿蜒起伏,兩側不再是開闊的平原,而是連綿的低山丘陵。
山上覆蓋著大片耐寒的針葉林和尚未完全返青的雜木林,深綠色和灰褐色交織,在陰沉的天色下顯得格外幽深寂靜。
路況也更差了。
前幾天的雨水讓不少路段出現了坑洼,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小規模塌方的痕跡,碎石和泥土散落在路肩。
何衛國開得格外小心,不僅要避開路上的坑,還要時刻留意山坡上的動靜。
雷剛似乎也感覺到了什么,通過手勢示意后車保持更緊湊的隊形,押運員們明顯提高了警惕,步槍不再只是背著,而是放在手邊觸手可及的位置。
中午,他們沒有再像前幾天那樣找地方停車吃飯,而是按雷剛的建議,在車上輪流啃干糧、喝水,車輛不停。
“這種路段,停車風險大。”
雷剛的嗓門很大:“咱們一口氣沖過這片山區,到前面開闊地再休整。”
大家都沒意見。
下午兩點多,車隊進入了一段更加險峻的路段。
道路一側是陡峭的山壁,另一側則是長滿樹木的深溝。
路面狹窄,僅容兩車勉強錯開,彎道多,視野受限。
何衛國全神貫注,車速放得很慢。
就在一個急彎過后,前方大約一百米處,路面上赫然出現了障礙物——幾棵被砍倒的、碗口粗的樹橫在路中間,徹底擋住了去路。
“減速!停車!”何衛國立刻下令,同時踩下剎車。
車隊緩緩停下,距離路障約五十米。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什么情況?”雷剛的聲音傳來。
“路障,人為的。”
何衛國盯著前方,手已經摸向了腰間——那里有一把廠里特批給他防身的54式手槍:
“注意觀察兩側山林。”
雷剛那邊沉默了兩秒,隨即傳來清晰的指令:
“全體注意,一級戒備。”
“司機鎖好車門,非必要不下車。”
“押運員,準備應對突襲。”
“劉勝利跟我查看。郭大河,韓冬,注意掩護。”
命令簡潔有力。
何衛國看到雷剛從第二輛車上下來,動作迅捷而隱蔽,借著車體的掩護快速掃視四周。
劉勝利也從何衛國的副駕下車,跟在雷剛側后方,兩人呈戰斗隊形向前移動。
何衛國也推開車門,但沒完全下車,身體大半仍留在駕駛室內,右手握著槍柄,眼睛死死盯著前方路障和兩側山林。
山林寂靜得可怕。
只有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和偶爾幾聲不知名的鳥叫。
雷剛和劉勝利小心翼翼地接近路障,在距離約二十米處停下,隱蔽在一處土坎后觀察。
路障就是簡單的幾棵樹干,砍伐痕跡很新,斷口處的木茬還是濕的,顯然剛弄倒不久。
周圍沒有看到人,也沒有其他異常。
但越是這種平靜,越讓人不安。
“科長,”
雷剛的聲音傳來,壓得很低,
“路障是新的,附近可能有人埋伏。”
“我建議,我和劉勝利警戒,讓后面車上的李振江帶工具過來,咱們快速清開路障,盡快離開。”
“同意。”何衛國立刻回應,“動作要快,注意掩護。”
李振江很快提著斧頭和鋸子從后車下來,在郭大河和韓冬的交叉掩護下,貓著腰跑到路障處。
老師傅手腳麻利,選擇了一棵相對細些的樹干,開始用鋸子鋸斷。
“嘎吱——嘎吱——”
鋸木聲在山谷間顯得格外刺耳。
何衛國的心跳隨著這聲音加速,他不停地掃視兩側山林。
茂密的林木在風中晃動,每一處陰影都像是藏著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李振江和趙友田的額頭上已經冒汗,不是累的,是緊張的。
“快了,再有兩分鐘就能挪開一棵……”李振江低聲道。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砰!”
一聲槍響從左側山林中傳來!
子彈打在李振江腳邊不到半米的泥地上,濺起一蓬土!
“有埋伏!”雷剛大吼一聲,瞬間舉槍朝槍聲傳來的方向還擊!
“砰!砰!”
兩聲急促的槍響,是雷剛的56式半自動步槍。
幾乎同時,劉勝利、郭大河、韓冬也各自找到掩體,朝山林方向警戒射擊,壓制可能的火力點。
“快!加快速度!”
何衛國大喊,自已也推開車門,以車門為掩護,舉槍瞄準山林方向。
李振江和趙友田嚇得一哆嗦,但手上動作更快了,幾乎是拼了命地拉鋸。
“嘎——嘣!”
那棵碗口粗的樹干終于被鋸斷!
兩人合力將斷開的樹干推向路邊,清出了一個勉強能過一輛車的缺口。
“上車!快上車!”
雷剛一邊繼續朝山林方向點射壓制,一邊大吼。
李振江和趙友田連工具都顧不上拿,連滾爬爬地往回跑。
劉勝利和郭大河交替掩護著他們撤退。
何衛國看到,左側山林中,隱約有幾個人影在樹木間晃動,但沒有再開槍,似乎是被雷剛他們精準的反擊壓制住了。
“全體車輛,準備通過!順序不變,保持距離,加速!”
何衛國下令,自已也跳回駕駛室。
第一輛車——何衛國的車率先沖過那個狹窄的缺口,車輪幾乎擦著路邊的深溝邊緣。
接著是第二輛、第三輛……
當第四輛車準備通過時,山林中突然又傳來一聲槍響!
“鐺!”
子彈打在了王鐵牛那輛車的引擎蓋上,火星四濺!
王鐵牛嚇得猛打方向,車子劇烈晃動,右后輪差點滑下路邊!
“鐵牛!穩住!”何衛國大喊。
“我沒事!”
王鐵牛的聲音帶著顫音,但手上動作還算穩,車子歪歪扭扭地沖過了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