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衛(wèi)國這邊并不清楚陳帆的遭遇。
陳麻子修車的地方在運輸隊大院最南頭的角落，而張貼任務(wù)排班的公開欄在最北頭，兩頭隔得遠(yuǎn)，消息一時半會兒也沒傳過來。
又跟王師傅聊了幾句，叮囑他注意行車安全后，王師傅便千恩萬謝地走了。
現(xiàn)場只剩下何衛(wèi)國和陳麻子兩人。
陳麻子從兜里小心地掏出一包“豐收”牌香煙，抽出一根遞給何衛(wèi)國，臉上帶著些不好意思：
“何科長，您別嫌棄這煙次……”
何衛(wèi)國擺擺手，很自然地接過來，就著陳麻子遞來的火點上，吸了一口，笑道：
“老陳，你這就見外了，煙好不好不在牌子，在跟誰抽。”
陳麻子看著何衛(wèi)國這毫不作假的做派，心里熱乎乎的，語氣真摯：
“何科長，我是真服了您！”
“真的！在您來之前，就沒一個領(lǐng)導(dǎo)肯下來，聽聽咱們運輸隊這些老粗倒苦水，更沒人管我們底下人死活。”
“唯獨您！”
他朝王師傅離開的方向努了努嘴：
“今兒您處理王師傅這事，我都看在眼里。”
“說實話，何科長，不瞞您，像王師傅遇到的這種糟心事兒，隊里多了去了！”
“大家都快習(xí)以為常，麻木了！”
何衛(wèi)國聞言，深深嘆了口氣，煙霧隨著嘆息緩緩?fù)鲁觯?/p>
“唉，都是那幫蛀蟲，長期這么胡搞，把風(fēng)氣都帶壞了！”
他目光堅定地看向陳麻子：
“你放心，既然我來了，既然我坐在這個位置上，就絕不會睜只眼閉只眼！”
“我肯定要著手改變這個局面，不可能再讓兄弟們吃虧受委屈！”
聽他這么說，陳麻子連連點頭，臉上也透出許久未見的振奮。
他心里琢磨著，運輸科這片天，說不定真要變了。
兩人就著一根煙，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了隊里的其他情況。
……
另一邊，王師傅離開何衛(wèi)國他們后，幾個相熟的老司機就圍了過來。
“喲，老王，瞅你這臉色，撿著錢啦？啥好事兒這么高興？”一個司機打趣道。
另一人也湊熱鬧：
“就是，老王，有啥喜事兒趕緊給弟兄們分享分享，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王師傅臉上掩不住的笑意，點點頭，立馬把剛才去簽報銷單，何衛(wèi)國如何硬頂張大海、幫他多爭取了一天補貼的事，原原本本給大伙兒說了了一遍。
幾人聽完，都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真的假的？新來的科長真這么硬氣？敢直接跟張大海拍桌子？”一個司機瞪大了眼睛。
“就是啊！老王，咱隊里這情況誰不清楚？這渾水是一個人能趟得了的嗎？”另一人也表示懷疑。
王師傅直接把簽好字的單據(jù)和剛領(lǐng)到的錢掏了出來，遞到眾人眼前：
“我騙你們干嘛？你們自已看！本來只給簽四天，何科長大筆一揮，五天！”
“錢我都拿到手了！何科長還親口說了，他來了，就不能再寒了咱們運輸隊弟兄們的心！”
“咱們的辛苦，他都看在眼里！以后有啥不公道的，盡管去找他！”
“以前是以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他來了，就按他的規(guī)矩來！”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
這會兒看到王師傅手里的單據(jù)和實實在在的票子，旁邊幾個司機信了大半，臉上紛紛露出激動和期盼的神色。
“太好了！要是真這樣，以后咱出車就不用老是提心吊膽，算著時間拼命趕了！”
“是啊！天天在路上跑，不光要操心路況安全，還得擔(dān)心補貼被克扣，有時候累得不行了都不敢多歇會兒……”
“這要是何科長真能說到做到，咱們運輸隊，可算是能喘口氣了！”
就在眾人興奮議論的時候，一個身影失魂落魄地從他們旁邊走過，正是陳帆。
他眼睛紅腫，滿臉疲憊，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氣神。
王師傅眼尖，看到陳帆這狀態(tài)不對，連忙喊住他：
“陳帆！你怎么了？我看你這……臉色這么差，出啥事了？”
陳帆抬起頭，看了王師傅一眼，嘴唇動了動，卻什么也沒說，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氣。
旁邊一個知情的司機七嘴八舌地解釋道：
“唉，老王，你是不知道。小陳他又被派到大西溝那條線了！”
“他昨天下午才從那邊兒折騰回來，沒歇口氣呢，好家伙，剛才貼出來的新排班，今天又讓他去！”
“這月都第三趟了！你看把人累成啥樣了！”
王師傅一聽就明白了。
大西溝那條“鬼見愁”的線路，以前他也跑過。
路爛、道遠(yuǎn)，但以前時間還沒卡得像現(xiàn)在這么死，雖然辛苦，小心點倒也還能應(yīng)付。
可現(xiàn)在呢？補貼一分不漲，時間卻壓得極緊，跑一趟能把人累脫形。
這幾個月，這活兒幾乎就盯上陳帆這種沒背景的新司機了。
一個月連跑三趟？
這是要把人往死里逼啊！
看陳帆這模樣，前幾天為了趕時間，路上肯定沒怎么合眼。
王師傅看著陳帆那年輕的臉上寫滿的沮喪和疲憊，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提高聲音又叫住已經(jīng)走開幾步的陳帆：
“陳帆！你過來一下！”
陳帆停住腳步，轉(zhuǎn)過頭，雖然心情煩悶，但王師傅是隊里的老師傅，他作為新人，還是依言走了回來，低聲問：
“王師傅，您還有事？”
王師傅看著他，認(rèn)真地說：
“小陳，聽我一句，你這事兒，要不要去找一下何科長試試？”
“他這會兒就在南頭老陳那兒修車的地方。”
“你去找他，說道說道，興許……他能幫你解決。”
陳帆一聽，臉上先是掠過一絲微弱的希望，隨即又黯淡下去，搖了搖頭，語氣里充滿了不信任和認(rèn)命：
“王師傅，謝謝您。”
“可咱隊里這情況您也清楚。為什么總派我去，大家心里都明鏡似的。”
“任務(wù)是從科室里下來的，張科長、李干事他們定的……就算來了新科長，又能怎么樣？”
“找他？有用嗎？算了吧……”
他能明顯感覺到，陳帆對整個科室領(lǐng)導(dǎo)層已經(jīng)失望透頂，根本不敢抱任何奢望。
老王有點急了，勸道：
“小陳！你信我一次！新來的何科長真的不一樣！我剛剛才……”
他指了指自已放錢的口袋：
“你不信我，老陳師傅你總該信吧？你修車的手藝還是他帶的呢！”
“連老陳都說何科長是真心為咱辦事的好領(lǐng)導(dǎo)，這你還不信？”
“你就當(dāng)是去找你師傅說說話，順便跟何科長提一嘴，碰碰運氣，成不成？”
旁邊幾個司機也紛紛開口幫腔：
“是啊陳帆，老王說得在理！去試試又不少塊肉！”
“就是，萬一何科長真能給解決呢？那你不就解脫了？”
“去吧去吧，我們在這兒等你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