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帆、王師傅和陳麻子幾人正心情沉重地聊著，就見幾個司機快步走了過來。
其中一人面色為難地開口道：
“小陳，王師傅……李大奎那邊把新的排班表貼出來了，你們……自已去看看吧。”
一聽這話，陳帆心里“咯噔”一下，涌起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臉色瞬間變得難看。
旁邊的王師傅和陳麻子對視一眼，臉色也同樣陰沉下來。
他們心里都明白，李大奎這肯定又要借機搞事了。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知道何科長一倒，他們這些受過關照的肯定會被針對，卻沒想到對方的報復來得如此之快，如此迫不及待。
盡管滿心憂慮，兩人還是起身朝公告欄走去。
陳帆定睛一看那張新貼出的排班表，腦子“嗡”的一聲，瞬間懵了——表格上明確寫著，他又被派去了那條讓人聞之色變的“鬼見愁”路線：大西溝！
更讓他無法接受的是，原本就少得可憐的山區補貼，這次竟然又被硬生生砍掉了一半！
另一邊的王師傅情況也沒好到哪里去，雖然沒被派去大西溝，但也被安排到一條又遠又難跑的線上，而且任務時間被壓縮得極其緊張，根本不可能按時完成。
陳帆忍不住指著排班表對站在一旁得意洋洋的李大奎說：
“李干事，就算……就算派我去大西溝，可這補貼怎么比之前又少了一半？”
“這……這說不過去吧？”
王師傅也緊鎖眉頭道：
“是啊，你看我這趟活兒，以前都給四天時間，現在硬壓成三天，這路上萬一有點狀況，根本來不及啊！”
“這不合規矩！”
兩人的語氣雖然還帶著克制，盡量保持著商量姿態，但李大奎卻根本不買賬。
他趾高氣揚地斜睨著兩人，冷笑道：
“怎么了？不服氣啊？”
“我告訴你們，現在排班是我說了算！”
“我怎么排，你們就怎么跑！”
“連何衛國那個科長都能被停職，你們算老幾？”
“要是不想干，趁早直接滾蛋！后面有的是人等著這份工作！”
這話如同冰水澆頭，讓陳帆和王師傅瞬間啞口無言。
李大奎已經把話挑明了，要么忍氣吞聲，要么卷鋪蓋走人。
可辭職？
在這年頭，一份穩定的工作，尤其是司機這樣的技術崗位，是多么珍貴！
眼下正值困難時期，家家戶戶日子都緊巴巴的，他們要是丟了工作，一大家子人可怎么活？
無奈，兩人只能死死咬住牙關，將這口惡氣硬生生咽回肚子里，拳頭攥得發白。
李大奎看著兩人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模樣，心里別提多舒坦了，小人得志的嘴臉展露無遺。
他得意地哼了一聲，瞪了兩人一眼，隨即哼著小曲，邁著八字步晃晃悠悠地走了。
……
張大海今天早上在科室里重申完“規矩”，過足了官癮后，便背著手，邁著方步離開了辦公室。
他并沒翹班，而是徑直來到了副廠長王振山的辦公室。
敲敲門，里面傳來王振山的聲音：“進。”
張大海推門而入，臉上立刻堆滿了諂媚的笑容：
“王廠長！”
王振山抬眼皮看了他一眼，語氣不咸不淡：“大海啊，坐吧。有什么事？”
張大海半個屁股挨著椅子邊坐下，樂呵呵地說：
“王廠長，我……我就是特地來謝謝您！”
“您看，您昨天那份處分通知一下，何衛國立馬就停職了！現在科里所有事情都重新歸到我手上管了！”
“您放心，以后您指哪兒，我張大海就打哪兒，絕無二話！”
王振山看著他那副恭敬順從的樣子，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張大海雖然能力平庸，但勝在懂事、聽話，是個合格的“棋子”。
他語重心長地說：
“嗯，大海啊，你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懂得規矩，識時務。這很好嘛！”
“不管走到哪里，都要講規矩！”
“那些不守規矩、破壞穩定的人，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咱們軋鋼廠運輸科這塊，以后還得靠你這樣的老同志多擔待。”
聽到王振山的“夸獎”，張大海臉上的笑容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心里那股舒爽勁簡直無法形容。
之前何衛國在的短短幾天，壓得他喘不過氣，現在重新大權在握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
他又陪著王振山說了幾句奉承話，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了廠長辦公室。
他邁著輕快的步伐回到運輸科，剛走到科室門口，眼前的景象卻讓他猛地愣住了！
只見三輛軍用吉普和一輛黑色的紅旗轎車，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勢，直接開到了運輸科辦公室門口，“吱嘎”一聲停下。
車門迅速打開，從車上下來七八個穿著筆挺中山裝的中年人，個個表情嚴肅，眼神銳利，身上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強大氣場，一看就知道是來自上級機關的重要干部。
除了這些領導模樣的人，旁邊還跟著幾個手提公文包、拿著文件袋的辦事員。
最讓張大海心驚肉跳的是，車上還跳下來幾名荷槍實彈、神情冷峻的警衛戰士！
而更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何衛國竟然也從一輛軍用吉普車上跳了下來，他身邊還跟著一個身材魁梧、氣勢絲毫不輸于他的中年人。
這隊人馬下車后，訓練有素地立刻分為兩組。
一組警衛戰士迅速控制了科室辦公室的所有出入口。
另一組人則跟著為首的那位領導，徑直朝辦公室里面走去。
何衛國這時也注意到了僵在門口、面如土色的張大海。
他推了推身旁的周振邦，低聲道：“老哥，那個就是副科長張大海。”
周振邦點了點頭，朝旁邊的兩名武裝部戰士使了個眼色。
那兩名戰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站到張大海身邊，語氣冰冷而不容置疑：
“這位同志，請你進去，配合調查！”
張大海此刻整個人都是懵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這些軍人不是廠保衛科的人，那三輛軍用吉普和一輛明顯是高級干部座駕的黑轎車，無一不在表明——事情鬧大了，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下意識就想轉身跑去給王振山報信，可剛有動作，就被兩名身強力壯的戰士毫不客氣地架住胳膊，直接“請”進了辦公室，根本沒有給他任何反抗或逃跑的機會。
這一下，張大海是真的慌了，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