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衛國恍然,這倒是他知識盲區了。
看來這年頭,許多大型國營單位為了解決供應難題,都或多或少有些“自留地”或配套產業。
“那跑內蒙可夠遠的,就為拉種豬?”
“嗨,聽說那邊出了一種特別好的種豬,配種厲害,長得快,膘情好!”
“廠里技術員點名要的,這趟差事可不輕松,跟你們差不多,都是跑遠路的苦差事。”
司機感慨道。
何衛國深有同感地點點頭:
“是啊,都不容易。”
“行,同志,不聊了,我得趕緊上去歇著,明兒還得趕早。”
“對對對,早點歇著!”
“咱這活兒,安全第一,休息好最重要!”
肉聯廠司機揮揮手,下樓去了。
何衛國回到二樓208房間。
這是一個典型的大通鋪房間,兩排木板炕,鋪著草席和被褥,能睡十來個人。
陳建國、張福寬、王鐵牛、李振江、趙友田,以及押運員劉勝利已經在了,正整理著鋪位,用熱水燙腳。
“科長回來了!”陳建國招呼道。
“嗯。”
何衛國放下小行李卷,走到靠墻的一個鋪位:
“大伙兒都趕緊收拾一下,抓緊時間休息。”
“今天才是第一天,路還算好走。”
“后面進了東北,路況、氣候可能更復雜,咱們心里這根弦,時刻不能松。”
他一邊脫掉外衣,一邊繼續說:
“廠里上萬張嘴等著咱們的消息,任務重,壓力大,這我都知道。”
“但再急,安全永遠是第一位的!”
“尤其是行車安全,還有咱們人的安全!”
“所以,該休息時必須休息好,路上發現任何不對勁,立刻報告,不許硬撐!”
“明白嗎?”
“明白了,科長!”眾人低聲應道。
“行,都睡吧。”
何衛國吹熄了炕頭小桌上的煤油燈,房間陷入黑暗,只剩下輕微的窸窣聲和漸漸響起的鼾聲。
何衛國躺在硬邦邦的木板炕上,聽著窗外隱約傳來的風聲和遠處火車的汽笛,疲憊如潮水般涌來,但他腦子里還在過電影般地想著明天的路線、可能遇到的檢查、以及到了東北后的接頭事宜……
想著想著,意識也逐漸模糊,沉入了睡眠。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生物鐘就讓何衛國醒了過來。
他輕手輕腳地起身,其他人也陸續醒來。
大家用涼水抹了把臉,清醒了一下,到招待所食堂用糧票和錢買了些稀粥、窩頭咸菜,匆匆吃完,便來到院子里準備出發。
清晨的空氣冷冽刺骨,院子里停著的卡車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白霜。
何衛國看到雷剛和郭大河正從一輛車的駕駛室里出來,雖然眼睛里有些血絲,但精神頭看起來還行。
“雷剛同志,”何衛國走過去,“昨晚上一夜都還好吧?沒情況?”
雷剛立正,低聲道:
“報告科長,一切正常。”
“招待所民兵巡邏了三次,院子大門一直鎖著,沒有閑雜人員靠近車輛。”
“油料和物品完好。我們按照計劃換了崗,都得到了休息。”
“辛苦你們了!”
何衛國由衷地說。有這樣的人在,他確實能省心不少。
“分內之事,不辛苦。”
雷剛搖搖頭,“何科長,大家都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好!”何衛國環視一周,看到所有人都已就位,車輛也發動預熱了。
他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氣,揮手下令:
“全體都有,檢查車輛,五分鐘后,出發!”
離開了唐山,車隊正式駛入了更為開闊、也顯得更加荒涼的華北平原北部。
道路變得越發顛簸,路旁的景色也從村鎮相連,逐漸變為大片裸露著黃土或覆蓋著去歲枯草的田野,遠處的村莊變成天邊模糊的灰影。
何衛國緊握著方向盤,感受著通過方向盤傳來的、未經任何助力的、直接而粗糲的路感。
頭車的視野最好,但也承擔著探路和判斷路況的責任。
何衛國大部分時間都警惕地注視著前方和兩側。
中午過后,天空積聚起鉛灰色的云層,光線變得晦暗。
不一會兒,細密而冰冷的雨絲開始飄落,打在擋風玻璃上,很快就連成一片,視線變得模糊。
土路表面開始出現亮晶晶的水光,隨后迅速變得泥濘。
“這雨來的不是時候。”
何衛國嘟囔了一句,減慢了車速,打開了雨刮器。
那單薄的雨刮器艱難地刮擦著玻璃,發出單調的“嘎吱”聲。
通過對后視鏡觀察,后面的車輛也拉開了距離,謹慎地跟著。
在這種泥濘路上,保持安全車距尤為重要。
雨不大,但持續下了將近兩個小時。
當車隊勉強通過一段低洼地帶時,何衛國注意到第五輛車——由張福寬駕駛的那輛——似乎有些不對勁,車速明顯慢了下來,并且在泥地里有些扭動。
“靠邊停車!”
何衛國當機立斷,打開車門跳了下去,冰冷的雨絲立刻打在臉上。
雷剛也從第二輛車下來,快步跑來。
“怎么回事?”何衛國迎著雨大聲問。
張福寬已經從他那輛車的駕駛室下來,正皺著眉頭查看右后輪。
看到何衛國過來,他指了指車輪:
“科長,這輪子有點陷,打滑得厲害,感覺使不上勁。”
“可能是剛才過水洼的時候,泥巴糊得太死,或者傳動有點受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