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剛蒙蒙亮，何衛國便已騎著自行車來到了軋鋼廠。

他沒有先去科室辦公室，而是徑直來到了后院的運輸隊停車場。

維修班的老師傅陳麻子，正打著手電筒，在一輛卡車的發動機艙里忙碌著，聽到腳步聲，他探出頭來，見是何衛國，連忙用棉紗擦了擦油污的手，招呼道：

“科長，您來這么早啊？”

何衛國點了點頭，目光掃過那幾輛即將出征的卡車：

“陳師傅，辛苦你了，我也來看看車，心里踏實。”

陳麻子咧嘴一笑，露出被煙熏得有些發黃的牙齒：

“科長您就放一百個心吧！您這次帶隊出去要用的這五輛車，我老陳昨兒下午帶著徒弟們一輛一輛仔細檢查、調試過了，里里外外都過了一遍，保證沒問題！絕不給咱運輸科掉鏈子！”

“那就真麻煩你了，陳師傅，有你把關，我放心。”何衛國語氣誠懇。

陳麻子擺擺手，神情認真：

“嘿，科長，您這話可就見外了！”

“咱們干這行的，不就是講究個出發前多流汗，路上少麻煩，保安全嘛！”

“尤其是您這次親自帶隊出去，我老陳更得把活兒干得漂漂亮亮的，不能讓您在路上為車操心！”

何衛國沒再多說客氣話，從兜里掏出煙盒，遞了一根給陳麻子，自已也點上一根。

就在這時，周鐵柱也急匆匆地趕到了。小

伙子看到何衛國已經在場，明顯有些緊張，小跑過來，立正站好：

“科長，您……您來得真早！”

何衛國看了看他，點了點頭：

“那輛1號車，今天就歸你開了。雖然陳師傅已經檢查過，但作為一個司機，出發前親自檢查自已的車輛，是基本的職責，也是對自已和他人負責。”

“去吧，好好檢查一遍。”

“是！科長，我明白了！”周鐵柱大聲應道，立刻轉身。

沒多久，負責這次任務的另外兩名司機——趙曉東和的吳大國也前后腳到了。

兩人的反應與周鐵柱如出一轍，看到早已在此的何衛國，都有些意外和局促。

何衛國同樣的話又交代了一遍，讓他們各自去檢查車輛。

趙曉東走到自已負責的三號車旁，看著這輛擦拭得锃亮的綠色卡車，難掩興奮，壓低聲音對旁邊的吳大國說：

“大國哥，瞅瞅這大家伙！今天可就指著咱哥幾個了！”

“嘿嘿，咱這也算是正兒八經第一次出遠門，跑長途了吧？真他娘的帶勁！”

吳大國比較老成，小聲提醒他：

“東子，你小聲點兒，科長在呢，穩當點！”

何衛國在運輸隊沒待多久，陳大福就抱著一個厚厚的文件袋，腳步匆匆地趕了過來：

“科長，都準備妥當了。”

他將文件袋遞給何衛國：

“這是介紹信、提貨單，還有我昨晚根據最新路況標注的路線圖，幾個需要注意的岔路口和可能難走的路段都標出來了。”

何衛國接過文件袋，快速而仔細地翻閱了一遍，確認無誤后，拍了拍陳大福的肩膀：

“行，老陳，讓你費心了，家里這幾天就交給你了。”

陳大福重重地點了點頭，語氣鄭重：

“科長，您放心，家里有我！”

“倒是您，這次帶著幾個新手，路上千萬保重，安全第一！”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

“對了，剛才李廠長還特意打電話到辦公室詢問準備情況，對這次任務很關心，囑咐一定要確保安全和任務完成。”

何衛國點了點頭，眼神堅定：

“嗯，知道了。”

“回頭你替我轉告廠長，我們運輸隊保證完成任務，不負廠里重托！”

陳大福這才放心，轉身回去忙科里的日常工作了。

此時，朝陽已經升起。

五輛卡車已經準備就緒，隊員們也檢查完畢，聚集在何衛國身邊。

何衛國目光掃過眼前四張或興奮、或緊張、或沉穩的面孔，清了清嗓子，做了出發前最后的動員。

“同志們！”

“廢話不多說，我就強調兩點。”

“第一，安全！”他加重了語氣：

“我不管你們自認為技術有多好，或者心里多沒底，路上，眼睛都給我瞪起來，耳朵都給我豎起來！咱們五個人一起出去，完成任務后，也必須一根頭發不少地、全須全尾地給我回來見爹娘，見老婆孩子！聽見沒有？”

“聽見了！”四人異口同聲，聲音在空曠的場地上回蕩。

何衛國點了點頭，繼續道：

“第二，責任！咱們車里拉的不是普通貨物，那是化肥，是春耕的及時雨，是地里莊稼的救命糧，也是公社老鄉們一年的指望！”

“這分量，大家心里要有數！”

接著，他開始具體分工，目光首先落在周鐵柱身上：

“周鐵柱，你開1號車，打頭陣！”

“你的任務是穩住車速，給后面的車隊定好節奏。”

“遇到復雜路況，提前鳴笛警示，給后車留出反應時間。明白嗎？”

周鐵柱挺起胸膛，大聲道：“是！科長，我保證完成任務！”

“孫進步！”何衛國看向戴著眼鏡，顯得文質彬彬的隊員：

“你開2號車，全程負責瞭望和指路。把你活地圖的本事拿出來，看好路標和路線圖，提前預告路口和岔道！”

孫進步推了推眼鏡，認真點頭：“明白，科長！”

何衛國又看向趙曉東和吳大國：

“趙曉東，吳大國，你倆開3號車和4號車。”

“跟著前車，保持好車距，穩著開就行。”

最后，他指了指自已：

“我開5號車，在最后壓陣。”

“你們前面任何一輛車出現狀況，我都能第一時間發現并處置。都清楚了嗎？”

“清楚了！”

“好！”何衛國大手一揮，干脆利落，“登車！準備出發！”

隊員們立刻行動起來，紛紛拉開車門，身手利落地跳上駕駛室。

車隊緩緩駛出運輸隊停車場，穿過廠區，向著廠外的大路開去。

何衛國駕駛著尾車，沉穩地跟在隊伍最后。

好在，這次任務的第一站是通縣，距離四九城并不算遠。

而且從城區過去，這段路主要是國道和平原公路，路況相對簡單平穩，真正的考驗在于從通縣的化肥倉庫提貨后，分發到下面各個公社的那段山路。

“……”

上午十一點左右，車隊便順利抵達了目的地——通縣國家化肥倉庫。

眼前的景象頗為壯觀：巨大的庫房和開闊的露天貨場被一片塵土飛揚的空地包圍著，幾十輛來自不同單位、掛著不同地區牌照的卡車排成了長長的隊伍，引擎聲、喇叭聲、人員的呼喊聲交織在一起，場面熱鬧非凡。

空氣中彌漫著化肥特有的刺鼻氣味和車輪卷起的塵土味兒。

何衛國帶領的車隊緩緩駛入倉庫區域，也不得不融入這長長的車龍之中，跟著前車一點點地向前挪動。

趙曉東從三號車的車窗探出半個身子，看著這熱鬧的場面，忍不住咂舌道：

“俺的娘誒，這陣勢，比咱廠食堂開飯還熱鬧！”

旁邊二號車的孫進步也探出頭，仔細觀察了一下前面的隊伍，對何衛國喊道：

“科長，我初步數了數，排在咱們前面的，起碼還有五六十輛車呢！看這架勢，估計有的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