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類似地下指揮所的房間,比之前的小黑屋大了不少,墻壁上掛著覆蓋整個區域的巨大軍事地圖,上面標注著各種復雜的符號和線條。
幾張舊桌椅拼湊在一起,上面散落著文件和茶杯。
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甚至袖口有些磨損的中山裝,戴著黑框眼鏡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地圖前。
他看起來有些疲憊,但眼神卻異常銳利和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
看到何衛國進來,那位領導模樣的人轉過身,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臉上露出一絲極淡的贊許,然后才開口:
“何衛國同志,最近幾天,辛苦你了。”
何衛國挺直胸膛,朗聲回答:
“報告領導,不辛苦!服從組織安排!”
領導微微點了點頭,指了指旁邊的一張椅子:“坐吧。”
何衛國依言坐下,腰桿依舊挺得筆直。
領導走到他對面坐下,雙手交叉放在桌上,神情變得無比鄭重:
“接下來,我們將正式向你交代,你此次的真正配送任務。”
何衛國聽到這里,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巨大疑問,脫口而出:
“領導,我的任務……不是去甘孜嗎?”
“那天我親眼看到,我那輛車被改裝好,裝著貨,噴著‘甘孜任務’的字開出去了……難道……那不是出去試車?”
然而,領導卻緩緩地搖了搖頭,否定了他的猜測。
“不,那輛車,不是你的。”
領導的語氣平淡,卻像一塊巨石投入何衛國的心湖,激起驚濤駭浪。
何衛國臉上的困惑達到了頂點,寫滿了難以置信。
領導看著他,目光深沉,繼續用那種平緩卻極具分量的語調說道:
“那天開出去的那輛車,嚴格意義上來說,它確實是你從食品廠開來的那輛車。”
“那輛車,也確實是要去執行‘甘孜任務’。”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臉上掠過一絲極其隱晦的沉重,聲音不自覺地壓低了些,仿佛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告慰什么:
“他們……是國家的勇士。”
“他們的任務……是負責把路‘照亮’。”
然后,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何衛國臉上,變得無比銳利和清晰:
“何衛國同志,之前的一切,包括那場大規模的司機調動會議,包括所有明面上出發的隊伍,甚至包括那支前往甘孜的隊伍……他們,都是為了掩護你。”
“你,才是我們最后的,也是最關鍵的一步——暗棋!”
轟!
如同驚雷在腦海中炸響!
何衛國之前雖然已經隱隱感覺到自已的任務可能極其重要,但直到此刻,親耳聽到領導將這殘酷而精密的布局揭開一角,他才真正明白過來!
那場聲勢浩大的動員會,那些被分配到各條線路、可能同樣肩負著真實或佯動任務的司機同行們,甚至那輛噴著“甘孜任務”、由陌生司機開走的、原本屬于他的卡車……
這一切,竟然都只是龐大迷局中的一環,都是為了吸引可能的注意,都是為了掩護他這條真正承載著核心使命的“暗線”!
他之前的任務,并非被取消或替換。
而是從一開始,他就被置于了這個計劃中最隱秘、也最致命的位置上!
“……”
領導那句“他們是國家的勇士,負責把路照亮”,如同一記重錘,敲碎了何衛國心中最后一絲僥幸。
他瞬間明白了——那條明面上的“甘孜線路”,恐怕早已在敵人的算計之內,注定是一條危機四伏、步步殺機的死亡之路!
那支隊伍,那些他或許連面孔都沒看清的同行,他們出發時就知道自已可能踏上的是一條不歸路。
他們的使命,就是用自已吸引所有的注意力和火力,為他這條真正的“暗線”創造機會!
一想到那些素未謀面的戰友,可能正以自已的生命為代價。
為他掃清障礙、吸引危險,何衛國就感到肩上的擔子沉重得幾乎讓他窒息。
那不是普通的貨物,那是無數人用鮮血和生命鋪就的信任與期望!
領導似乎看穿了他心中翻騰的巨浪,語氣沉凝地開口:
“何衛國同志,雖然你現在已經退役,但你我都明白,作為國家的軍人,在關鍵時刻,就是要挺身而出,不惜一切!”
“那些甘孜線上的老戰士們,我們向他們致敬!”
“但你也別過于沉重,他們也未必一定會遭遇危險。”
“只是……我們必須做最壞的打算,小心,小心,再小心!”
何衛國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激蕩,目光重新變得堅定如鐵:
“明白,領導!”
領導不再多言,拿起桌上的教鞭,轉身指向墻上那幅覆蓋了整面墻壁的巨幅軍事地圖。
教鞭的尖端,越過重重山巒,精準地落在了那片廣袤、荒涼而又神秘的區域——
新疆,羅布泊!
“何衛國同志,請看這里!”
領導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神圣的莊嚴:
“在這里,在全中國最艱苦、最荒蕪的地方,我們最優秀的科學家和最勇敢的戰士們。”
“正在為鍛造我們中華民族的——脊梁——而奮斗!”
他的教鞭重重地點在羅布泊的位置上,發出輕微的“篤”聲。
“而你車上將要運送的東西,”
領導的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何衛國身上,一字一句地說道:
“就是這幾年,我們舉國之力,凝聚出的……魂魄!”
“沒有它,我們永遠挺不直腰桿!”
“永遠要受人掣肘!”
轟!
盡管心中已有猜測,但親耳從領導口中聽到這近乎明示的指向,何衛國依然感覺一股熱血直沖頭頂,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羅布泊!
民族的脊梁!
國之魂魄!
這幾個詞組合在一起,指向那個在后世如雷貫耳、奠定國基的偉大工程!
他運送的,竟然是關系到國家戰略安全和民族命運的核心部件或資料!
這一刻,他感受到的壓力前所未有,仿佛泰山壓頂!
但與此同時,一股更加強大的使命感與榮譽感也從心底噴涌而出,支撐著他幾乎要顫抖的身體。
不過……他腦海中瞬間閃過一些時間線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