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磊站在城樓上,目瞪口呆。
“這……這他娘的還是人嗎?”
一個左衛百戶喃喃自語,聲音都在抖。
“邊軍……”石磊心潮澎湃,“這、這就是邊軍的戰力?”
大約一刻鐘后,胡大勇高喝一聲:“第一隊,退下!第二隊,上!”
陌刀手紛紛往后退。
困和尚還在揮舞禪杖,被大棒槌一把抓住胳膊。
可是胳膊上全是血,滑漉漉的,根本抓不住。
他只能一巴掌拍在光頭上:“換人啦——”
第二隊頂了上去。
那些剛看到希望、以為能沖進去的吳越兵卒,迎面撞上了更兇殘的殺神。
大棒槌掄起陌刀,咧嘴一笑:“兄弟們,別搶!一人一半,夠吃!”
“棒槌哥!攢夠娶寡婦的錢了沒?”
“別提鬧心事兒!”
大棒槌眉頭一皺,一刀劈下。
陌刀隊員們發出野獸般的笑聲,刀光再起。
城門內,徹底變成了絞肉機。
那些越過尸山的吳越兵卒,腳下踩著的全是同袍的碎肉。
他們想退,可身后的人群像海浪一樣把他們推向死亡。
想進,前面的陌刀正等著他們。
進退不得,只能等死。
有人崩潰了,跪在地上哭喊求饒。
陌刀落下,連哭聲都被斬斷。
有人瘋了,嚎叫著沖向陌刀隊。
下場更慘,被劈成了好幾段。
城外,吳越軍副將站在高處,望著城門方向,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
“將軍,咱們的人已經沖進去了!”
傳令兵興奮地匯報,“城門已破,盛州城唾手可得!”
“好!”副將哈哈大笑,“傳令下去,第一個登上城樓的,賞銀千兩!”
“是!”
可等了片刻,副將的笑容漸漸凝固。
怎么回事?
城門明明開了,為什么城樓上還是盛州的旗幟?
“怎么還沒占城樓?”副將皺起眉頭。
身旁的傳令兵也察覺到一絲詭異:“將軍,第五個千人隊已經填進去了……”
五千人,就算是一座小城也該拿下了。
可城樓上的盛州旗幟,依舊在風中招展。
“再等等。”副將壓下心頭的不安,“城內肯定有頑抗,巷戰耗費時間是常理。”
可又過了一盞茶的工夫,城門方向非但沒有傳來捷報,反而連喊殺聲都變得微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悶、壓抑的嗡鳴。
沖鋒的隊伍,也肉眼可見地慢了下來,甚至停滯不前,在城門外擠成一團。
“將軍!”一個斥候跑回來,“前面的兄弟……進不去了!”
“放屁!”副將勃然大怒,“城門大開,什么叫進不去?讓他們給老子往死里沖!督戰隊是干什么吃的!”
“不是啊將軍……”斥候牙齒都在打顫,“是真的進不去!里面……里面堆滿了……”
“堆滿了什么?給老子說清楚!”
“尸體!全是咱們的人的尸體!”斥候顫抖道,“城門洞……被尸體堵死了!”
副將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一把推開擋路的親兵,策馬向前。
接近護城河,眼前的景象讓他如墜冰窟。
城門口的步兵們,像一窩被堵住洞口的老鼠,瘋狂地向前擠,又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回來。
前面的人想退,后面的人想進,無數人在這狹小的空間里推搡、踩踏,亂成一鍋沸粥。
副將騎在馬上,視野極佳。
可那城門洞里黑洞洞的,吞噬了所有的光線。
他瞇起眼睛,又催馬靠近了幾步,想要看清里面的真相。
城頭上,石磊一直盯著敵軍的指揮陣列。
當他看到那個身披將甲的家伙策馬而出時,眼中寒光一閃。
“借弓一用。”
他低喝一聲,一把從旁邊的弓箭手手里奪過戰弓。
挽弓搭箭,手臂肌肉遒勁,戰弓被他拉成一輪滿月。
沒有絲毫猶豫,手指一松。
“嗖——”
箭矢如一道閃電,撕裂空氣。
那副將正伸長脖子往城門里瞧,忽然感覺喉嚨被狠狠砸了一下。
他低下頭,一支箭羽還在他身前嗡嗡顫動。
劇痛瞬間傳遍全身,他張了張嘴,噴出一口血。
眼前的景象開始天旋地轉,他晃了晃,一頭從馬上栽了下來。
“將軍!”
“將軍中箭了!”
親兵們魂飛魄散,也顧不上看敵人,手忙腳亂地搶過尸體,調轉馬頭就往回跑。
“將軍死了——!”
這一聲絕望的吶喊,傳遍四周。
擁擠在城門前的吳越兵卒們攻勢一滯,茫然地回頭。
他們也沒看到別的,只看到一堆人往回跑。
前面的人本就心驚膽戰,一聽主將陣亡,哪里還敢停留,轉身就跑。
后面不明所以的士卒被掉頭的人潮一沖,也跟著亂了起來。
然后更多的人跟著跑。
緊接著,便是山崩海嘯般的潰敗。
撤退,瞬間演變成了踩踏。
原本狂熱如潮的攻勢,就因為這一箭,土崩瓦解。
……
城墻上,守軍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
而城墻下,卻是另一番光景。
濃郁的血腥氣混雜著內臟的腥臭,熏得人頭暈眼花。饒是京營左衛里不少見過血、殺過人的老兵,看到眼前這地獄般的景象,也忍不住扶著墻根,胃里翻江倒海,干嘔不止。
靠近城門洞的地上,已經被血肉堆滿,碎骨摻雜其中,看不出完整的形狀。
一百名陌刀隊員們成了這片地獄中唯一的活物。
他們脫力地靠著內城墻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身上的甲胄早已被血漿浸透,凝固成暗紅色的硬殼,臉上、手上,全是敵人的血。
有人摘下頭盔,任由汗水混著血水往下淌,拿起水袋猛灌。
有人則面無表情地從接過肉干,就著這修羅場,大口咀嚼。
胡大勇正指揮著一幫戰兵給這些寶貝疙瘩分發補給,石磊帶著一眾將領大步流星走了過來。
還隔著幾步,石磊便對著眾人鄭重抱拳,朗聲道:
“石某,代盛州全城軍民,謝過將軍與諸位壯士!”
身后眾將也跟著紛紛抱拳。
這一拜,發自肺腑。
若無這支奇兵,此刻盛州城早已易主,城中百姓將任人宰割。
胡大勇連忙回了一禮:“石將軍客氣了,都是自家兄弟,應該的!”
獨眼龍掙扎著要起身,被石磊一把按住:“壯士,歇息就是,不必見禮!”
石磊的目光越過他,落在沉默的陌刀隊員身上,滿眼震撼。
這些漢子,即便坐著歇息,有的也快比人高了。
南方士卒通常個頭都矮,哪里見過這么多如同巨人般的壯漢。
一個個骨架寬大,氣息沉穩,仿佛一頭頭蟄伏的猛虎。
“將軍怎么稱呼?”他抱拳問胡大勇。
胡大勇也抱拳:“我姓胡!胡大勇!”
“胡將軍麾下,竟然個個都是這般威猛的悍將!”石磊由衷贊嘆。
“哈哈哈,石將軍過獎了。”
胡大勇擺擺手,“也不是個個都這樣,陌刀隊是特意挑的。不長這么大塊頭,沒這把子力氣,這寶貝疙瘩可掄不動。”
他拍了拍旁邊一把靠在墻上的陌刀。
石磊的眼神瞬間被那把刀吸引了。
刀身極長,刀柄也長,造型簡單粗暴,充滿了力量感。
刀鋒上沾滿了血肉,可即便如此,依舊能看到一道森然的寒光。
“胡將軍!”石磊按捺不住,“這陌刀……石某可否一觀?”
“當然可以。”
胡大勇隨手從一名隊員身旁拿起陌刀,遞了過去。
石磊伸出雙手去接。
陌刀入手,他臉色猛地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