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突然傳來廝殺的聲音。
“殺——!”
金鐵交擊的銳響、瀕死的慘叫、怒喝與嘶吼,猛地涌進內寢。
趙瑾攥著劍的手猛地一緊,心頭驚悸如雷。
他低吼一聲,方才還撕扯的心神,瞬間被暴怒填滿。
他轉身便往殿外奔去。
剛沖出內寢的門檻,眼前的景象便讓趙瑾的瞳孔驟然收縮——
地上早已濺滿了鮮血。
他帶來的數百名侍衛,正拼死抵擋著從宮外涌進來的甲士。
刀光劍影里,他的人一個個倒下。
有人被砍斷了手臂,有人被刺穿了胸膛。
往日里跟著他橫行宮苑的驕橫,此刻盡數化作了瀕死的哀嚎。
“殿下!頂不住了!”
一名侍衛渾身浴血,踉蹌著退到趙瑾身前,
“外面全是兵!東宮衛、御衛親軍,還有禁軍……數不清的人!”
話音未落,“哐當”一聲巨響。
朱漆宮門竟被從外猛地撞開,數十名身披鎧甲的東宮衛手持長槍,如虎狼般沖了進來。
他的侍衛們本就已是強弩之末,此刻被這股生力軍一沖,瞬間潰散,拼命往趙瑾身邊退。
趙瑾抬眼望去。
只見永安宮的宮門處,甲士如潮。
最前的是東宮衛,是太子趙珩的嫡系;
緊隨其后的是御衛親軍,黑甲玄盔,是皇帝親軍;
甚至還有一部分身著青甲的禁軍六衛士兵,手持長刀,沉默地列在兩側。
所有人將整個永安宮的外殿,圍得水泄不通。
“不可能!”
趙瑾目眥欲裂,提劍指向人群,“禁軍六衛早已歸我節制!你們敢反?!”
“二弟,你錯了。”
清冷的聲音從人群后傳來。
太子趙珩的身影,在李若谷、林川等一眾朝臣的簇擁下,緩步走了出來。
他依舊是一身素色朝服,面色平靜,與趙瑾的癲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張指揮使遭五雷轟頂那日起,天意便已昭然?!?/p>
趙珩朗聲道,“孤當日便下密旨,禁軍各衛將官,凡效忠大乾、認我朝綱者,無論此前曾與何人結交、有何過錯,皆可赦免?!?/p>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道:“五雷誅逆在前,孤的赦令在后。那些將官們親眼看著張指揮使、周啟年之流,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場,誰還敢逆這天意,逆這朝綱?”
趙瑾的臉色驟然慘白。
太子借天意之名,輕飄飄一道赦令,便瓦解了他籌謀許久才拉攏的禁軍六衛。
此刻圍在殿中的禁軍,哪里是他的人。
不過是原本就對父皇忠心耿耿、如今歸向太子罷了。
趙瑾突然爆發出一陣凄厲的狂笑:“天意?什么狗屁天意!不過是你耍的詭計,是你趙珩借勢欺人!我籌謀數年,拉攏朝臣,掌控禁軍,到頭來竟成了你的墊腳石?!”
趙珩看著他狀若瘋魔的模樣,眼底掠過一絲痛楚。
他往前走了兩步:“二弟,孤從未想過要與你走到這一步。自幼年起,你我一同讀書,一同習武,縱然父皇對我們要求嚴苛,可孤始終記得,那年你為護孤,被惡犬咬傷了胳膊,躺了整整一月。這份兄弟情,孤從未忘過?!?/p>
他的眼眶漸漸泛紅:“你為何要走謀逆之路?父皇病重,孤日夜守在永安宮,只求他能平安,從未想過要趁此爭什么皇位。你若怨孤,若怨父皇偏心,孤都認,可你不該調兵闖宮,不該動奪印的心思,更不該……走到這一步啊?!?/p>
“兄弟情?”
趙瑾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啐了一口,指著趙珩的鼻子怒罵,“趙珩,你少在這里假惺惺!你生來就是太子,父皇的目光永遠落在你身上,你何曾體會過我的滋味?幼時我凍得手腳潰爛,他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及冠請兵,他說我不如你半分沉穩;我拼了命想證明自己,可在他眼里,我永遠是那個急躁、莽撞、不入流的次子!”
罵聲里,藏在他心底數十年的怨懟,此刻盡數傾瀉而出。
像一把把刀,既扎向趙珩,也扎向那個躺在內寢龍榻上的人。
“他憑什么偏心?憑什么你生來就該是儲君,我就只能做你的陪襯?這江山,憑什么就該是你的?!”
趙珩看著他的偏執,心頭一痛:“二弟,你若想要這皇位,孤可以讓給你。只要你收手,只要你放下劍,孤即刻便請奏父皇,廢了孤的太子之位,立你為儲。往日的過錯,孤一概不究,禁軍、朝臣,孤都幫你安撫,只求你別再錯下去了?!?/p>
這話一出,滿殿嘩然。
李若谷跪倒在地,急切道:“殿下!萬萬不可!二皇子謀逆已是鐵證,豈能因私情廢立儲君?這大乾的江山,不能交予逆臣之手??!”
緊隨其后,數十名朝臣紛紛跪地:
“請殿下收回成命!”
“二皇子罪無可赦,殿下切莫因小失大!”
“臣等誓死效忠太子殿下,絕不容謀逆之人登位!”
百官的勸諫聲,像一盆冷水,澆在趙瑾的癲狂之上,也讓他的恨意更甚。
他看著跪地的百官,看著趙珩那副模樣,笑得愈發瘋癲:
“趙珩!你看!你看看這些人!他們認的是你這個太子,不是我趙瑾!你說讓我皇位,不過是假惺惺的施舍!你以為我會領你的情?我告訴你,我趙瑾就算死,也不會要你這施舍來的江山!”
“二弟!”趙珩急聲勸道,“孤是真心的!皇位于孤而言,不及兄弟情重!你我血濃于水,孤不想看著你身首異處!”
“真心?”趙瑾猛地抬劍,劍鋒直指內寢的方向,“我的真心,早在幼時跪在雪地里那日,就被父皇的冷漠凍碎了!如今我既然走到這一步,便沒想著回頭!趙珩,你若敢讓這些人上前一步,我便立刻沖進內寢,殺了父皇!我倒要看看,沒了父皇,你這太子還能不能坐穩!沒了父皇,這大乾的江山,還認不認你這個仁厚的儲君!”
“嘩——!”
這話一出,全場徹底炸開了鍋。
跪地的百官瞬間變了臉色,有人驚得站起,有人失聲驚呼:
“二皇子瘋了!他竟要弒君!”
東宮衛與御衛親軍的甲士們紛紛握緊了手中的兵刃,目光死死盯著趙瑾。
只待太子一聲令下,便要沖上去將他拿下。
趙瑾卻全然不懼,他拖著被侍衛護著的身體,一步步往內寢退:
“來??!誰敢沖,我便先殺了父皇!反正我已是謀逆之罪,橫豎都是一死,不如拉著父皇一起,看看這天底下,還有誰敢說我趙瑾不配!”
趙珩看著他退向內寢的身影,眼淚終于落了下來。
他知道,此刻的趙瑾,早已被數十年的執念與怨懟逼瘋。
再多的勸說,再多的退讓,都已無濟于事。
可他終究還是舍不得,舍不得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弟,舍不得這份早已被皇權與偏心磨得千瘡百孔的兄弟情。
“二弟,別逼孤……”
趙珩咬牙喝道,“孤再最后勸你一次,放下劍,收手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