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由遠及近。
周振看到后軍的旗幟,轉(zhuǎn)頭對林川道:“大人,后軍到了!”
林川點點頭:“吩咐下去,就地扎營。”
周振一愣:“就地?會不會太近了?他們看到咱們扎營,說不定會出城襲擾。”
林川冷哼一聲:“要的就是他們出來!若他們真敢派兵,咱們就能借著盔甲辨出他們的身份,不管是誰,一照面便知。”
周振明白過來,當(dāng)即抱拳離開。
不多時,后軍開始搭帳篷、立柵欄,連壕溝都沒有挖。
徐文彥下了馬車,來到林川身邊,沒站多久,就忍不住跑到一旁,干嘔起來。
他一個文官,整日在宮里,那里見過那么多的尸體。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城外有條不紊地扎營,城頭上則遠遠望著這邊,既沒有人喧嘩,也沒有派兵出城突襲。
周振檢查完營寨,回來對林川道:“大人,營寨扎好了。”
林川皺起眉:“還是沒反應(yīng)?”
“沒有。”周振道,“三座城門都關(guān)著,沒有一絲動靜。”
“三座城門?”林川一愣。
徐文彥在一旁點點頭:“林大人有所不知,當(dāng)涂城西就是長江,有一道水門直通城內(nèi)碼頭,所以只有南北東三座城門。”
正說著,幾名斥候騎著馬匆匆趕回,翻身下馬就往林川這邊跑。
為首的斥候抱拳道:“大人!我們?nèi)チ水?dāng)涂周邊的幾個村鎮(zhèn),問了不少百姓,消息都差不多。百姓們說,這幾日城里安安靜靜的,沒聽見打仗的動靜,也沒見有陌生的軍隊進城。就是前天傍晚,有人看見當(dāng)涂城門突然關(guān)了,之后就再也沒開過。我們還問了村口的貨郎,他說最后一次進城是前天上午,當(dāng)時城里還好好的,沒半點要出事的樣子。”
“沒打仗?也沒軍隊進城?”
徐文彥瞪大了眼睛,轉(zhuǎn)頭看向林川,“那城墻上的尸體是怎么回事?總不能是自己死的吧?難不成……真的是當(dāng)涂衛(wèi)反了?”
林川沉默著走到篝火邊坐下,徐文彥和周振也跟著坐下。
篝火噼啪作響,映著林川的臉。
他沉聲道:“這么看來,還真有可能是當(dāng)涂衛(wèi)反了。是我之前判斷有誤,以為拿下了那些將官,就能壓制住當(dāng)涂衛(wèi),沒想到底下的士兵居然還能鬧出這么大的動靜。”
徐文彥連忙勸道:“林將軍,如今真相究竟如何,咱們還沒完全摸清,您不必先自責(zé)。”
林川手里攥著一根木棍,撥弄著篝火,眉頭緊緊皺著。
片刻后,他搖了搖頭:“不對……”
徐文彥望著他:“怎么不對?”
林川思忖片刻:“不對,我越想越不對勁。若是當(dāng)涂衛(wèi)真的反了,他們?yōu)槭裁床话殉抢锏募Z庫、銀庫分了,反倒是守在城里?”
徐文彥愣了愣,道:“這……或許是他們覺得守著城池更安全?”
“不安全。”林川搖頭,“當(dāng)涂是京畿重鎮(zhèn),離盛州這么近,一旦謀反的消息傳出去,朝廷肯定會派大軍來鎮(zhèn)壓,他們守在這里就是死路一條。而且方才斥候說,城里沒亂,這就更奇怪了……若是士兵嘩變,城里怎么可能這么安靜?”
周振也皺起了眉:“大人這么一說,確實有問題。咱們之前在城下,看見城上的人用布衣遮擋著盔甲,明顯是不想讓咱們看清他們的身份。若是當(dāng)涂衛(wèi)反了,他們犯得著這么做嗎?直接打著反旗就是了。”
林川點點頭:“對!故意隱瞞身份,反倒欲蓋彌彰!怎么看都像是有人刻意安排的,不像是一群嘩變的士兵能做到的。當(dāng)涂衛(wèi)謀反,絕不會這么周全,這里面肯定有問題。”
徐文彥緊張起來:“那……那會是什么人安排的?總不能是吳山部吧?您之前不是說他們趕不過來嗎?”
林川搖搖頭:“不是吳山部,不可能是吳山部……”
他心頭一陣涼意涌上來。
有一個可能,一個之前從未想過的可能,涌了上來。
吳越王此前派往盛州的兵力,始終沒有蹤影……
“句容城。”他突然開口。
周圍的人一愣。
徐文彥趕緊問道:“林將軍,為何提句容城?”
林川緩緩道:“當(dāng)涂這邊的情況太反常,不像是簡單的嘩變,如果句容衛(wèi)……也出了問題呢?”
話沒說完,徐文彥就變了臉色:“將軍的意思是,當(dāng)涂和句容,還是被二皇子的勢力控制?”
“也許……并不是二皇子的勢力……”
林川猛地抬頭,“周振,你現(xiàn)在立刻派人,一人雙馬,連夜趕回盛州,向太子示警,就說當(dāng)涂情況反常,恐有陰謀,讓禁軍和京營左衛(wèi)加強戒備,還有咱們的人!”
他特別加重了“咱們的人”這幾個字。
此番來當(dāng)涂,胡大勇帶著一百親衛(wèi)留在東宮,守護太子。
陸沉月則留在汀蘭閣。
而他提醒周振的,是盛州城的數(shù)千暗子。
“末將這就去辦!”周振立刻應(yīng)道。
“另外,再派三隊斥候,立刻去探查句容城的情況,看看句容衛(wèi)是不是真的穩(wěn)了,有沒有異常動靜!記住,一定要快,消息必須盡快傳回來!”
“喏!”周振火速離開。
徐文彥看著林川,擔(dān)憂道:“林將軍,要是真像您說的那樣,那太子豈不是很危險?”
林川搖搖頭:“你放心,太子不會出問題!我反倒擔(dān)心……”
他沉默下來,沒有繼續(xù)。
就在這時。
當(dāng)涂城頭突然亮起了火把,一支接一支,很快就把整個城頭照得通明。
周振安排好斥候回來,看到這情景,冷笑道:
“看來他們是怕咱們夜里偷襲,特意點了火把防備。”
林川點了點頭:“讓他們防備吧,咱們沒帶多少火器,今晚也沒有攻城的打算。就這么相持著,等明天斥候的消息回來,再決定下一步怎么做。徐大人,您先去帳篷里歇著吧,夜里涼,別再著涼了。”
徐文彥嘆了口氣:“這情況,我哪睡得著?還是在篝火邊坐著吧,有什么事也能及時知道。”
周振也道:“大人,末將也不睡。”
林川沒再勸說,三人就這么圍著篝火坐著,偶爾說幾句話,大多時候都是沉默。
城頭的火把一直亮著,映在護城河里,泛著晃動的光。
營寨里的士兵們也都沒睡實,時不時能聽見巡邏的腳步聲。
這一夜,沒有偷襲,沒有吶喊,只有沉默的對峙。
天快亮的時候,東方泛起魚肚白。
城頭的火把漸漸滅了。
營寨東邊的狂野,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
林川剛站起身舒展筋骨,聞聲立刻轉(zhuǎn)頭望去。
只見幾道人影正策馬疾馳而來,在晨光中揚起漫天塵土。
等那幾人靠近些,林川心頭一緊。
來的不是昨夜派去盛州和句容的斥候,竟是留在宮城的王鐵柱。
王鐵柱也看到了營寨上空的大旗,先是一愣,隨即猛地抽了幾下馬鞭。
戰(zhàn)馬吃痛加速,他朝著營寨方向狂呼一聲:
“速速傳話給大人!盛州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