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下意識轉頭,看見站在路燈昏黃光暈下的劉靜,眉心狠狠一跳,語氣頓時冷了下來:“你怎么在這?”
劉靜看見她回頭,臉上瞬間涌上難以抑制的激動和思念,快步走過來,下意識就想伸手去拉沈晚的手:“晚晚,媽媽實在放心不下你,就想來東北看看你過得好不好。我昨天晚上剛到,你住這兒嗎?”
她的目光瞥了一眼沈晚身后那棟房子。
沈晚卻在她伸手時,下意識地后退一步,避開了她的觸碰,眼神里沒有半分對生母應有的溫情,只有不耐:“你怎么在這?”
“上次在滬市,我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我沒有認祖歸宗的打算。你也不是我媽,怎么還是不死心?”
劉靜被沈晚毫不留情的拒絕刺得心口發疼,面露訕色,眼中淚光更甚:“晚晚,我知道你還在為當年的事怨我、恨我……我不奢望你能立刻原諒我,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就好。正好,你表姨也住在這。我們晚上一起吃頓飯吧,好不好?”
此時,正站在客廳里往外偷看的張嬸,很有興趣地往外看著。
董玉珍正端著茶杯從里屋走出來,見她這樣,隨口問道:“你看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張嬸連忙回頭:“夫人,您快來看!您表姐她這會兒正和隔壁新換的那個年輕房主在門口說話呢!”
董玉珍面露疑惑:“我表姐?”
她放下茶杯,快步走到窗邊,掀開窗簾一角往外望去。
果然看見表姐劉靜正站在路燈下,和一個身段窈窕、容貌極盛的年輕姑娘面對面說著什么,劉靜看起來好像還哭了。
董玉珍心中更覺奇怪,表姐這是怎么了?跟個陌生姑娘在人家門口哭什么?
她不再遲疑,轉身拿起外套就往外走去。
這邊,沈晚對劉靜的提議只覺得煩躁:“不用了。而且我也不住在這里。你也別去部隊找我,我不會見你的?!?/p>
劉靜聽到女兒如此堅決地劃清界限,淚水再次滾落,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身后傳來一道熟悉的呼喚:“表姐?”
劉靜聽到董玉珍的聲音,慌忙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淚痕,轉過身,勉強露出一個笑容:“玉珍……”
董玉珍快步走到近前,看了看淚痕未干的表姐,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神色冷淡疏離、容貌卻異常出色的沈晚,眉頭微蹙:“表姐,你這是怎么了?這位是?”
沈晚面無表情地瞥了董玉珍一眼,沒有搭話,空氣中彌漫著尷尬而緊張的氣氛。
劉靜垂下眼睫,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向這個不知情的表妹解釋這錯綜復雜的一切。
當年換孩子的事,除了裴家夫婦和沈家,沒有外人知曉,董玉珍自然也被蒙在鼓里。
董玉珍見表姐囁嚅著說不出話,心中疑竇更甚,不由得抬頭看向沈晚:“姑娘,你是……?”
沈晚聞言,唇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譏誚弧度:“我是誰?你問你表姐不就知道了?”
她丟下這句充滿諷刺和未盡之言的話,轉身拉住霍沉舟的手:“我們走?!?/p>
車子離開后,董玉珍有些奇怪地看向失魂落魄的劉靜:“表姐,那姑娘到底是誰啊?你說來找人……總不會是特意來找她的吧?”
劉靜輕吸一口氣,用盡了力氣才穩住聲音:“先回家再說吧?!?/p>
董玉珍見狀,知道事情不簡單,便先將劉靜帶回了自己家。
張嬸端上來一壺溫熱的紅棗花茶,劉靜捧著茶杯,小口啜飲著,試圖平復心情。
董玉珍也不催她,她是最了解這個表姐的性子,從小看著溫婉柔順,沒什么主見,看似最好說話,其實骨子里卻有著一股不撞南墻不回頭的倔強。
劉靜緩了緩神,看著董玉珍蒼白的臉色,擔憂地問:“玉珍,你這身子還病著呢?”
董玉珍無力地苦笑了一下:“沒辦法,老毛病了,拖拖拉拉的,好不利索。”
劉靜:“我讓你姐夫給你寄的那些補藥,你有按時吃嗎?都是家里醫館配的好方子。”
董玉珍搖搖頭:“太苦了,而且吃了感覺也沒什么起色,反倒更沒胃口了?!?/p>
劉靜無奈地看著她:“良藥苦口,你總得堅持試試啊?!?/p>
董玉珍只是淺笑不語。
劉靜看著她,深深嘆了口氣:“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到底為什么來,剛才那個姑娘又是誰?”
董玉珍溫和道:“沒事,你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我聽著?!?/p>
劉靜的眼淚又落了下來,她顫抖著聲音,將當年如何因為生女后難再孕、迫于家族壓力,與前來求醫的遠親沈建民夫婦私下商議,調換了兩個孩子的事情,簡單地告訴了董玉珍。
董玉珍的臉色隨著劉靜的敘述,一點點變得凝重、震驚,到最后只剩下難以置信的沉重。
她怎么也沒想到,一向溫和、甚至有些懦弱的表姐,當年竟然做出過這樣一件足以改變幾個人一生命運的大事。
而剛才那個容貌氣質如此出眾的年輕姑娘,竟然是表姐的親生女兒!
董玉珍捂住胸口,只覺得一陣氣悶,半天才緩過神來:“姐,你……你當初怎么能糊涂到做出這種事???那是你的親生骨肉啊!”
劉靜淚水漣漣,長嘆一聲,話語里充滿了悔恨:“唉……玉珍,你是不知道我當年的處境。剛生了女兒,身子就垮了,醫生說我很難再有孕。你姐夫……裴家的情況你也知道些,老爺子頑固,旁支虎視眈眈,兆林他當時剛接手醫館沒多久,地位不穩,要是沒個兒子,別說繼承家業,就連他那個位置恐怕都坐不住。是他再三堅持,說這是為了裴家的未來,為了我們能在這個家里立足。我那時候又慌又怕,也實在是沒辦法了?!?/p>
董玉珍聽完,憤憤道:“裴兆林也太不是個東西了!當年就算他有天大的苦衷,現在都過去二十多年了,他在裴家早已說一不二,地位穩固,為什么還是不愿意光明正大地認回晚晚?連給孩子一個名分都做不到?也難怪人家晚晚心寒,不愿意認你們!”
劉靜的笑容愈發苦澀,充滿了無力感:“我現在別的不求,就只想好好補償她,看看她過得好不好,盡我所能彌補一點??上静活I情,看我的眼神比看陌生人還冷。”
董玉珍:“表姐,你也別太心急,更別怪孩子。任憑是誰,被親生父母以那樣近乎拋棄的方式分開二十多年,從小到大不聞不問,心中怎么可能沒有怨氣?那芥蒂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消除的。你得給她時間,也得多用真心去暖?!?/p>
她拍了拍劉靜的手背,安撫道:“這段時間你就安心在我這兒住下,別想那么多。我們姐倆也好久沒見了,正好說說話?!?/p>
劉靜感激地點點頭:“麻煩你了,玉珍。”
董玉珍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這有什么麻煩的?咱們是親姐妹。你就放寬心,先在這兒住著,其他的慢慢來?!?/p>
......
很快,就到了蘇琴杉出院的日子。
雖然依舊是坐著輪椅,被宣告了雙腿難以恢復的殘酷事實,但她依然將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
她穿著一條熨燙平整的深色呢子長裙,腿上蓋著毛毯,上身是一件淺色的高領毛衣,外面罩著款式大方的大衣。
臉上化了淡妝,試圖用腮紅和口紅掩蓋蒼白與憔悴,她坐在輪椅上,妝容精致,衣著得體,與周遭醫院的環境以及她身下的輪椅形成了一種突兀又怪異的對比。
至于她為何如此堅持,是因為今天不僅是出院日,更是她與石明軒約定去民政局領證的日子。
縱使內心再如何難堪、處境再如何狼狽,蘇琴杉也想為自己保留最后一絲表面的體面。
石家倒是派了一輛小轎車來接她,但車子就冷冰冰地停在醫院門口,司機并沒有下車進醫院幫忙的意思,姿態擺得十足。
辦理完出院手續,蘇琴杉被蘇母推著輪椅來到一樓大廳。
就在她準備艱難地獨自挪向門口時,視線里卻撞見了穿著白大褂的沈晚,正與董院長聊天,沈晚身姿挺拔,步履從容,眉眼間是自信與專注,與坐在輪椅上的她形成了云泥之別。
蘇琴杉指甲狠狠掐進掌心,刺痛感讓她維持著表面的平靜。
沈晚似乎也察覺到了視線,目光淡淡地掃了過來,落在蘇琴杉身上。
那目光平靜無波,沒有憐憫,沒有嘲諷,甚至連一絲多余的關注都沒有,就像看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她只是略微停頓,便自然而然地移開視線,與董建林繼續說著話,從蘇琴杉身邊不遠處走過,仿佛她只是空氣,熟視無睹地想要離開。
蘇琴杉看著沈晚這幅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樣子,胸口那股郁氣再也壓制不住,終于沒忍住開口叫住了她:“沈晚!”
沈晚停下腳步,微微側身,低頭看向坐在輪椅上的蘇琴杉。
蘇琴杉努力挺直了脖子,維持著最后一點姿態,嘴角勾出一抹帶著自嘲和挑釁的弧度:“你現在看見我這樣,心里是不是很得意?是不是覺得,你終于把我踩在腳下了?”
沈晚微微歪頭,反問她:“你如今這樣,難道不是你自己咎由自取,一步步走出來的嗎?我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她的聲音里聽不出任何情緒,只是陳述一個事實。
蘇琴杉很不甘:“當初我們倆一起進的家屬院!我本來以為霍沉舟他會變成一個殘廢......但我沒想到你竟然會醫術,還藏得那么深!可是上一世,你明明……”
她猛地住了嘴,意識到自己差點泄露了天大的秘密,眼神慌亂了一瞬,緊緊閉上了嘴。
沈晚自然知道她想說什么——“上一世你明明就是個蠢笨惡毒、下場凄慘的炮灰!”
但沈晚并沒有自爆身份,她只是冷漠地扯了扯唇角:“顧戰那么年輕就已經是營長,能力出眾,前途光明。如果你當初能安分守己,好好跟著他,以他的能力和品性,未來未必不能走到師長、甚至更高的位置。偏偏你太蠢了。放著好好的路不走,非要把自己作到這般田地?!?/p>
蘇琴杉臉色白了白,她也想回到顧戰身邊,可是再也沒機會了,如果還能重來一世,她一定會和顧戰好好過日子。
“那又怎樣?我現在馬上就能嫁到石家了!石家有錢有勢,比顧戰那個當兵的強多了!以后的日子,未必就比你們過得差!”蘇琴杉強行挽尊。
沈晚聞言,只輕飄飄地丟下一句:“是嗎?那就祝你得償所愿?!?/p>
其實,她們心里都清楚,蘇琴杉不可能得償所愿,過上自己想要的好日子的。
沈晚和董建林繼續往前走。
董建林邊走邊忍不住咂了咂嘴,感慨道:“這蘇琴杉啊,也算是咎由自取,一步錯步步錯。不過話說回來,也多虧她肯放過顧營長,不然顧營長恐怕現在也難和鳳英走到一塊去。我現在可就等著吃鳳英和顧營長的喜酒了!”
沈晚無奈:“院長,你把我叫來,是有什么要緊事?”
董建林這才一拍腦門,回過神來:“哎喲,瞧我這記性,差點把正事忘了!小沈啊,之前我和你提過的,院里向上面申請批下來的那塊實驗藥田,你還記得吧?”
沈晚點頭:“記得,說是開春暖和了就可以動工。”
“對對對!”董建林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搓了搓手,“現在天氣是越來越暖和了,地也化凍了,正是平整土地、準備播種的好時候!這事啊,院里決定由你全權負責,從規劃種什么藥材,到后續的田間管理、收獲應用,都交給你!這可是咱們醫院中西醫結合實踐的重要一步,也是你大展身手的好機會?。 ?/p>
沈晚面露猶豫:“可是我現在手上有不少事要做,而且培訓班那邊我也抽不開身,我怕做不好?!?/p>
“害,能者多勞嘛!再說了,這也是給你自己積累經驗和成果!你要是忙不過來,我可以給你抽調幾個幫手嘛,你看怎么樣?”
沈晚好奇:“幫手?什么幫手?”
董建林笑道:“咱們培訓班那些學員,光學理論也不行啊,總得實踐不是?我看,就讓他們輪流來給你打下手,參與藥田從無到有的全過程!這既是幫你分擔,也是讓他們理論聯系實際,一舉兩得嘛!”
沈晚一聽,覺得這個想法確實不錯。
既能解決自己的人手問題,又能讓學員們通過親手勞作,更直觀地理解藥材的生長習性和價值,理論與實踐相結合,效果肯定更好。
她沉吟片刻,便點頭答應了:“行,董院長,這個任務我接了。那塊藥田具體在哪兒?我想先去看看情況。”
董建林見她答應,喜出望外:“就在咱們醫院后面,靠近營區東邊圍墻那兒,原來是一小片荒地,旁邊還有個小水泡子,取水也方便。地不算太大,大概有十畝左右,說大不大,說小當然也不小,足夠你施展了!”
沈晚了解基本情況后,便抽空去看了那塊地。
那是一塊向陽的緩坡地,背風,土壤是東北常見的黑土,雖然還沒開墾,但抓一把在手里,能感覺到肥沃和潛力。
地里的枯草已經被初步清理過,露出大片深色的土地。正如董建林所說,旁邊不遠處有一個不大的天然水塘,水質看起來還算清澈。
放眼望去,十畝地規規整整,沈晚站在地頭,迎著還有些料峭的春風,心里已經開始盤算該種些什么,如何規劃了。
向陽的緩坡適合種植喜光藥材,比如黃芪、甘草,靠近水塘的低洼處,可以規劃成喜濕的薄荷、板藍根區。
中間平坦肥沃的黑土,則留給需要精心管理的人參苗圃和一些常用草藥如柴胡、防風。
她打算采用間作和輪作的方式,既能提高土地利用率,又能減少病蟲害,田埂邊還可以種上一些金銀花、連翹這類既能入藥又能觀賞的藤本植物。
得到董建林的肯定后,沈晚去學校上課時,便把這個好消息和班上的學員們分享了。
“學校后山批了一塊地給我們做實踐藥田!”沈晚話音剛落,教室里的學員們頓時興奮起來,交頭接耳,臉上洋溢著激動。
前段時間,他們如獲至寶地鉆研沈晚整理的醫學筆記,理論知識和藥材辨識能力都有了長足進步,但總有種紙上得來終覺淺的感覺,空有一身理論,卻少了親手栽種、觸摸、觀察藥材生長的實際經驗,總覺得不夠扎實。
這下好了,終于有了可以大展拳腳的試驗田!
沈晚觀察著大家雀躍的反應,拍了拍手,教室里立刻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但是,我們班人還挺多的,十畝地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需要科學管理。我建議,我們把班級分成幾個小組,每個小組負責一片區域,從翻地、播種、日常管理到采收記錄,全程負責。這樣既能鍛煉大家的實踐能力,也方便管理和評比?!?/p>
眾人聽了紛紛點頭,覺得這個辦法好。
“大家自由組合,十個人一組,選出一個小組長。把名單報給我就行?!?/p>
自由分組,可以讓平時關系好、配合默契的同學一起,這樣干活更有動力,溝通起來也更順暢,效率自然就高了。
學員們立刻行動起來,教室里充滿了熱烈的討論聲,都在積極找和自己關系比較好的朋友組隊。
大家效率都比較高,很快就把小組名單報給了沈晚。沈晚整理好名單,便宣布下課。
誰知道她剛走出教學樓,就看見樓旁空地上停著兩輛車,氣氛有些不對勁。
一輛是她熟悉的小轎車,霍沉舟正倚在車門邊,面色冷峻。
而另一輛,是一輛嶄新的黑色轎車,看起來比她的車要好很多,此刻兩輛車的車頭不偏不倚地剮蹭在了一起,此時楊景然就站在旁邊,看來是他的車。
沈晚看見這一幕,只覺得氣血“噌”地一下涌上頭頂!她那輛剛修好沒幾天、寶貝得不得了的車,怎么又遭殃了?!
她快步跑過去,先心疼地仔細查看自己的愛車。
車頭左側的翼子板被撞得凹進去一塊,漆面刮掉了一大片,露出底漆,前保險杠也有些歪斜,雖然看起來沒有傷到里面的結構,但這副慘樣也足夠讓她心疼加火大了。
楊景然看見沈晚快步走來,眼睛一亮,立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努力調整出最好的狀態:“沈老師,你……”
結果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沈晚帶著怒氣的質問直接堵了回去:“楊景然,這車是你故意撞的?”
聽到沈晚帶著火氣的質問,楊景然摸了摸鼻頭,好脾氣道歉:“沈老師,你別生氣嘛。是那個霍沉舟不會停車,把車停在這兒擋路了。我正好走神了,沒控制好方向盤,不小心就蹭上了。純屬意外,意外!”
“不過沒關系,你這輛車多少錢買的?我賠給你就是了,多大點事兒?!?/p>
沈晚聽著他的話,心中怒氣更盛。
她環顧四周,這條路雖然不是主干道,但此刻空空蕩蕩,路面寬敞得很,并行兩輛車都綽綽有余,霍沉舟把車規規矩矩地停在路邊。
“楊景然,你當我是傻子嗎?這路這么寬敞,沉舟的車好好地停在路邊停車位上,不偏不倚。這你都能撞上?還撞得這么準,你告訴我,這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她說著,又心疼地彎腰仔細查看車子的損傷,越看越氣,忍不住低聲抱怨:“哎喲,真是……這車前幾天被撞成那樣,好不容易才修好,這才開了幾天,又被撞成這樣!我才開了幾個月,怎么就這么倒霉。”
楊景然單拳抵在唇邊輕咳一聲,繼續哄道:“沈老師,消消氣。今天這事確實是我的錯,這樣,別說修車了,你這輛車我直接買下來,再送你一輛全新的進口小轎車,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