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萬萬不敢!”叱羅凌額角滲出冷汗。
太子妃扣下的帽子一頂比一頂重。
他確實奉命搜查,但若真搜不到,得罪了儲君,日后太子登基,他還能有活路?
更別提屋引氏那些可怕的女人了。
看太子妃此刻的姿態,確實不像藏匿了要犯。
他心思急轉,立刻換了副恭敬語氣:“太子妃息怒。實在是逆黨狡猾,臣等唯恐其驚擾鳳駕,這才沖動行事。既然娘娘一切安好,殿內想必無恙。臣等告退。”
說罷,他不敢再多看屋引嵐真一眼,匆匆帶著手下退了出去,連象征性的查看都省了。
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屋引嵐真這才放松了下來。
在屋引嵐真的保護下,房之情和小青鸞躲過了一次次的搜查。
直到半年后。
屋引嵐真親自把她送到了偏門,安排心腹送她離開北境。
“走吧,之情。”她輕輕摸了摸小青鸞熟睡的臉蛋,“帶著青鸞,離開北境,再也不要回來。”
……
“所以您就帶著我來了大虞么?”方青鸞忍不住開口。
“嗯。”房之情輕輕點了點頭。
“我背著小小的你,踏進了大虞的地界。舉目無親,身上那點盤纏也快用盡了。”
“就在我快要走投無路的時候,遇到了方戎,也就是你名義上的父親。”
提起夫君,房之情年過半百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少女的嬌羞,眼里是化不開的柔情。
“他是個獵戶,憨厚,話不多。在山上發現餓得奄奄一息的我們,給了口吃的,還把唯一的山洞讓給我們住。”
“他不問我從哪里來,也不問我為什么一個年輕女子會帶著孩子流落荒野。”
“后來有一天,他說想娶我。”
房之情靦腆一笑,像小時候那樣摸了摸方青鸞的腦袋:“我不在乎名分,只想給你一個安穩的家。”
“成婚那日,他只是對著我們憨憨的笑,讓我放心,我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
“所以后來我給你改姓了,隨他姓方,他很開心。”
“我不敢讓你姓屋引,那是催命符。我只盼著你能像個普通孩子一樣,平平安安長大。
“那幾年,是我這輩子最快活的日子。方戎待你如珠如寶,你也會奶聲奶氣地叫他‘阿爹’,會在院子里搖搖晃晃地追著小雞跑。我幾乎要以為,噩夢真的過去了。”
“直到那天,三個北境面孔的男人出現在村口……”
她的話讓在場的人的心一瞬間都懸了起來。
方青鸞緊張地握住了房之情的手。
她已經猜到了為什么祖父祖母要帶著她逃命了。
房之情閉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氣,喃喃道:“他們還是找來了。”
“于是我趁夜摸了出去,找到了他們,得知他們確實是在找流落在外的屋引氏后人。”
“我用殿下當年教我的手法,干凈利落地解決了他們。只是這件事我不敢告訴任何人。”
“我私下悄悄去打聽了北境的消息。得知這幾年里屋引氏的女子陸陸續續死了不少。從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賀蘭錚一定不會放過任何屋引氏的血脈。”
“所以我決定要帶著你離開,我不能拖累方家的人。”
“方家人對我們母女有再造之恩,他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即便我是帶著孩子嫁給方戎的,即便那幾年我沒有生下一個孩子,但二老始終待我如初。我怎么能拖累他們呢。”
想到公公婆婆一家人,房之情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地涌了出來。
“我打算偷偷帶著你離開的時候,被方戎發現了。”
“方戎攔住了我,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他第一次用兇神惡煞的語氣質問我。”
“他問我為什么要走,這幾年還不足以證明他對我的感情嗎。我這幾年里當真沒有一天愛過他嗎?”
“我撐不下去了,崩潰大哭,將所有的事情和盤托出。”
“他沒有害怕,也沒有厭惡,他只是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說了一句原來如此。”
房之情哽咽得幾乎要說不下去。
方青鸞默默流著眼淚,什么話也沒說,只是輕輕伸手抱住了她。
手臂環上去的瞬間,她的心狠狠一揪。
記憶中能為她遮風擋雨的溫暖懷抱,如今竟只剩下了一把伶仃的骨頭。
阿娘的身子竟然單薄至此。
“阿娘,有我在呢。”她柔聲安撫,像小時候房之情哄她那樣,輕輕拍著對方的背。
“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
她的安慰讓房之情哭得更厲害了。
哭了許久,她才強壓下洶涌的情緒,用袖子胡亂擦了把臉,固執地要繼續說下去。
畢竟,她老了,方戎不在了。
若她不說出來,或許以后世界上就再也不會有人記得他是怎么死的,不會有人知道他曾怎樣護著她們娘倆。
“知道我要帶著你離開后,他跪在了二老面前,懇求他們帶你離開。”
“他要和我同進退。”
“我罵他瘋了,為什么要為了沒有血緣關系的兩個人做到這個地步。”
“可他說‘之情,成婚那日我就說過,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更何況,青鸞已經叫了我那么多年的爹。我就是他親爹。天王老子來了也休想搶走我的女兒。’”
“更何況,媳婦孩子有難,我就拋下你們獨自茍活,我還算什么男人。”
說到這里,房之情哽咽得幾乎喘不上氣,瘦削的肩膀劇烈地顫抖著。
“后來他說服了二老,我們先離開探路,看看情況。如果那些北境人沒找來,我們就回來和你們會合,一起搬家。”
“可偏偏老天不長眼,我們遇到了北境來的探子,他們認出了我。”
“我只能和方戎一塊逃跑,根本不敢回頭去找你們。”
“只可惜他們的人太多了,我們沒命地跑,鞋子都跑丟了,腳底全是血口子。可他們就像嗅到血腥味的狼,怎么都甩不掉。”
“最后一次,在懸崖邊上,他們圍住了我們。”
“我只聽見箭矢破空的聲音,他猛地轉過身抱住了我。我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他渾身一顫。”
“那支箭直直釘進了他的后背,他的血一下子就浸透了我的衣裳。”
“他看著我,嘴巴張了張,想說什么,卻只涌出一口血來。可他還在笑。那個傻子,到了這種時候還在對我笑。”
房之情用力擦眼淚,可眼淚卻怎么也擦不完。
方戎死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她這一輩子都沒辦法忘記。
她斷斷續續地繼續說了下去。
“他用力推了我一把,把我推進旁邊的樹叢里,用最后的氣力沖我大喊‘跑……之情……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