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逾走后,孟競帆倏地輕笑了聲,他大爺似的往沙發上一癱,將照片反反復復欣賞了好幾輪,就是沒有重新編輯。
初二一般會走親戚,回娘家,但今年魏立峰和楚茵都不在,他們待在雁清哪也沒去。
初二直接在院子里弄了個暖鍋,背著風,曬著太陽,一家人閑聊嘮嗑。
午后陽光正濃,每個人都被曬得暈乎乎的。
程逾半瞇著眼,幾乎要睡著。
突然,手背被蹭了下,下一秒,她的手被人托了起來。
“這傷怎么還沒好。”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聽到孟競帆的嘀咕,程逾一下閉上了眼睛裝睡。
魏云舟看到,也蹙了眉,小聲說:“不是去過醫院了嗎,她這傷口怎么還這樣?
“恢復得慢。”孟競帆說,“她一向這樣,別人一個禮拜好的傷口,她要兩個禮拜。”
魏云舟看他哥小心翼翼的動作,瞥了眼程逾,問他:“我有一件事有點好奇。”
“嗯?”孟競帆抬眸,“什么事?”
“那個張延,明顯不適合小魚姐,小魚姐也不喜歡他,他們為什么在一起?”
“你問我?”孟競帆白了他一眼,“要不你直接問小魚。”
“我以為你比較了解她。”魏云舟說,“但現在看來,你也不是很了解。”
“誰說我不了解。”孟競帆反駁。
程逾的心一下吊到了嗓子眼兒,難道孟競帆知道她并沒和張延在一起?
“她和張延在一起,大概是因為年齡到了,爸媽幾次三番問她的感情事,她能敷衍一次,還能敷衍一輩子?”
程逾:“……”
懂了,她年紀大了唄。
“別看小魚沒心沒肺的,但異常在乎爸媽的感受,可能她自己有點敷衍的心思,張延為人和家庭都不錯,干脆在一起了。”
“可她跟張延在一起沒跟你說。”魏云舟一針見血。
“那是因為我在劇組,不然怎么——”
“我是說,她在回避你。”魏云舟無語地打斷偏了路線的哥。
孟競帆突然沉默了下去,難道他看不出來嗎?從錄制綜藝回來后,他倆之間總覺得有什么東西是變了的。
演員這個職業讓孟競帆習慣性觀察別人,其實他也發現了。
他得知程逾談戀愛的第一反應是逃避,說服了自己好久才秉持著修養和張延和顏悅色。
不管程逾的男朋友怎么樣,他得尊重程逾,如果他對張延橫眉冷對,難堪的只會是程逾。
其實他心里很擔心,偷偷了解了張延的很多事,發現對方沒什么致命的槽點。
魏云舟見他不說話,抵了抵他:“小魚姐談戀愛,你什么感覺?”
孟競帆干笑:“我能有什么感覺?”
魏云舟微抬下巴:“沒什么感覺啊,那你放開她。”
孟競帆一低頭,發現自己還拉著程逾的手。
他腦門莫名一熱,輕輕松開了。
程逾眼皮微動,屏住呼吸不敢動一下。
魏云舟勾了勾唇,起身離開了。
孟競帆盯著近在咫尺的可以看清小絨毛的臉,愣了半天的神。
程逾快要堅持不住了,她感覺自己的臉上要被燒出一個洞來。
她偷偷睜開半只眼,見孟競帆的視線沒有實處,裝作剛醒的樣子,迷糊地問:“我睡著了?”
孟競帆回神后盯著她的眼睛。
程逾被看得發毛:“你看我干什么?”
“沒什么。”
孟競帆沒有揭穿她假睡的事,演得一點也不像。
“太陽好大啊。”程逾撐著自己的膝蓋起身,沒話找話似的,“我進房間休息會兒,你自便吧。”
“小魚。”孟競帆拽住她手腕。
程逾下意識抽開自己的手,干笑了聲:“干嘛?”
“你跟張延——”
“我跟他挺好的。”程逾打斷他,“我被曬得冒汗了,先回房了。”
稱得上落荒而逃,程逾捂了捂自己的心口,壓下那股煩躁。
她想去工坊靜靜,但看了看自己的手又作罷了。
初三,魏思沅一家離開了雁清,程逾一大早和周淼約出去玩耍了。
張延再也等不了,約了程逾想要把話說清楚,只是可惜,程逾沒心情,婉拒了他的邀約。
孟競帆后天飛首都,程逾打算大后天去見張延,只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張延因為工作原因,后天也要飛首都,所以第二天他直接找上了門。
他父母對程逾是比較滿意的,一直鼓勵他主動出擊,張延自己對程逾也挺有好感。
既然程逾拿他當擋箭牌,顯然也是不討厭他的。
他倆也到了結婚的年紀,張延知道慢慢來更好一點,但他想要得到一個明顯的信號。
如果程逾拒絕,他也不會過多糾纏。
人都找上門了,程逾也不能把人攆走。
當著孟競帆的面,她指了指院門:“我跟他出去走走。”
孟競帆點了點頭:“早點回來。”
“嗯。”
程逾應了聲,指引張延沿著巷子去后面的大路。
院子前后兩處小道,一男一女走上面,總要被八卦幾句的。
孟競帆心不在焉地在家踱步子,魏云舟將一切看在眼里,說:“你既然不放心,為什么還要讓她出去?”
孟競帆本來就煩,魏云舟一說,更煩了,他敷衍道:“睡你覺去。”
魏云舟抬手看了眼運動手表,說:“馬上十點了,是睡覺的時間,張延這個時候沒有禮貌地上門,只可能是為了確認什么東西。”
孟競帆心里一個咯噔:“他能確認什么?難不成要求婚?”
“可能真被你猜中了。”魏云舟故意往大了說。
孟競帆:“……睡你覺去吧,好嗎?”
魏云舟冷哼一聲:“她嫁出去你就高興了。”
看著魏云舟冷酷的背影,孟競帆簡直氣笑了:“我高興個屁。”
孟競帆也垂眸看腕表,最終還是沒忍住,抬腳走了出去。
程逾和張延沿著路邊沒走幾步,直接問他:“你這么晚找我是不是有事?”
張延點了點頭:“我這次因為工作要去首都半年,程逾,其實我挺喜歡你的,只是想來問問我們有沒有這個可能。”
“對不起啊。”程逾撓了撓頭,“我當時不應該拿你當擋箭牌。”
“沒關系,這事咱倆不是說清楚了,我沒怪你。”張延說,“我只是問一個可能,不是讓你現在就跟我在一起。”
程逾停下來看著她:“你想聽真話嗎?”
張延的心酸了一下,他點了點頭:“真話可能不是我想要的,但我還是想聽。”
“對不起。”程逾十分歉疚,“我也不瞞你,我跟孟競帆的綜藝,吸引了一批cp粉,你知道的,我給你解釋過,我有點困擾,才說你是我男朋友。”
“所以還是為了孟競帆。”
意料之中的答案,張延又問:“那你把他當什么人?你應該清楚,他已經影響到你了。”
“親人。”程逾說。
她只有這一個肯定的答案。
“或許吧。”張延說,“但再過一段時間看,可能你的答案就變了。”
“或許吧。”程逾重復了一遍他的話。
“所以我沒機會了?”張延狀似開玩笑地問。
程逾笑道:“做朋友不好嗎?其實我不太愿意結婚。”
其實是她不想離開那座大宅。
那里盛著她從小到大最美好的回憶,如果可以,她情愿在里面生活一輩子。
但她也知道不可能,孟競帆姓孟,這座宅子以后是他的,如果他結婚生子了,她必然要搬出去的。
張延妥協了:“行。”
程逾如釋重負:“那咱們往回走?”
“嗯。”
張延手一抬:“你走里面,外邊不安全。”
“沒事,幾步就到了。”
話音剛落,三輪車的低沉轟鳴從身后襲來,車上沉重的鋼筋發出激烈的顫聲。
拐過彎之后,速度一點不減,等看到路邊的兩道身影時,司機已經來不及反應了。
張延一把抓住程逾的胳膊,將她甩到了一邊,程逾順著淺坡滾落下去。
鋼筋稀里嘩啦掉了一地,張延的慘叫聲聽得程逾心底發毛。
“小魚!”
孟競帆的吼聲從遠處襲來,帶著無盡的恐懼。
程逾手腳并用爬了上來,看到了被鋼筋插穿了大腿的張延。
冷汗爬滿全身,程逾手腳都軟了。
“張延,張延?”
“小魚!”孟競帆猛地撲了過去,“你沒事吧。”
“快,快啊。”程逾一把抓住了孟競帆的胳膊,“快。”
她只會說這一個字了。
孟競帆穩住她,立刻打了120,隨后給魏川打了電話。
雁清醫療有限,魏川當機立斷,動用一切關系要將張延轉去z市。
與此同時,張延的父母也得知了這件事。
此類手術的最佳時間是受傷后六到八小時之內,兩個半小時,張延第一時間被轉到了z市最好的醫院。
魏立峰安排了最好的醫生。
張延的父母抓著程逾的胳膊質問,程逾一句話也答不上來。
魏川剛要上前阻止,孟競帆將人護在身后,說:“您現在說什么都沒意義,等手術結束后再說行嗎?”
“我兒子是為了你吧?”張延的母親依舊愣愣地問。
程逾沉默地點了點頭。
張延母親還要說什么,被他父親拉住了胳膊。
就在孟競帆以為他父親是個明事理的人時,只聽他說:“張延離開之前,和我談過,他說是來找你,商量一下明年的婚事。”
程逾驚得抬眸:“他沒有——”
“你跟張延在一起的時間雖然很短,但我們全家都很看重你。”張父說,“我們兩家在雁清也有點交情,我這人怎么樣,你師父也是知道的,你嫁給我們家,我們是不會虧待你的,至于你婚后的事業,我們也絕不干涉,生不生孩子也是你們自己的事。”
孟棠蹙起了眉:“等張延手術出來再說吧。”
“這是嫌棄我們了?”張延的母親忍不住了,“也就是說,我們家張延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們程逾就不認了?”
程逾斷定,張延將他倆之間的事事無巨細告訴過他的父母。
他們的口吻完全當她是張延的女朋友,但這件事也怪不了別人,只能怪她自己。
讓她現在都反駁不了,因為張延為了救她躺在了手術室。
“叔叔阿姨,你們要是擔心張延,不是現在逼迫小魚嫁到你們家,而是看向手術室,祈禱他平安出來。”孟競帆忍無可忍。
這種事,誰也不希望發生,發生后,他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將人送進了手術室。
程逾還驚魂未定,又愧疚纏身,就被逼迫這一場荒唐的婚姻,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
孟競帆摟住程逾的肩膀,強勢道:“我先帶她去處理一下傷口。”
“我不——”
“走。”
孟競帆用盡了力氣,強迫性將她帶走了。
程逾身上有幾處擦身,只是輕傷,消個毒就行,她感覺不到疼,但孟競帆心里有點疼。
他將人按坐在醫院安全出口的樓梯上,給她小心翼翼地消了毒。
輪到右手手背時,灰色的臺階上洇濕了斑斑淚跡。
孟競帆第一次見程逾那么大串眼淚不要命地落,心里又堵又慌,扔了消毒用品,笨拙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
“不怕,他會沒事的,你相信我。”
程逾搖了搖頭:“我當初不應該拿他當擋箭牌,跟你說他是我男朋友,沒有這件事,也就沒有后面的事。”
孟競帆一怔,竟然是這樣的?
那她為什么要對他說和張延在一起了呢?
顯然,這個答案,他暫時沒辦法去深究。
“誰都不想他受傷,我知道你恨不得受傷的是自己,但是小魚,事情已經發生了,只能去面對,不過有一點,我絕不會讓你嫁給他們家,你也不許答應。”
程逾動了動唇,什么也沒說。
孟競帆沒有聽到她的回答,抵了抵她:“我跟你說話你聽到沒有?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一定會彌補他,但絕不是用你彌補。”
程逾抽噎,不清不楚應了聲。
孟競帆給她擦掉眼淚:“走,去手術室,我陪你一起,不要怕,爸媽也在。”
程逾點了點頭,主動拉住了他的手臂,借著他的力道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