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澤凱沉吟片刻,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暫時不要。審查小組的工作照常進行,該報什么還報什么。“
他抬起眼簾,目光銳利,“這樣既能穩住左忠良,也能通過劉建明上報的材料,觀察他們的動向和意圖。”
“你要確保秘密調查組與審查小組在工作上完全隔離。“
“我明白,會做好切割。“方靜站起身,將文件收進公文包。
“注意安全和保密。“羅澤凱鄭重囑咐,語氣中帶著關切。
“放心吧,羅書記。“方靜點點頭,快步離開了辦公室。
房間里再次剩下羅澤凱一人。
部署完應對左忠良的策略,他心頭的壓力并未減輕,反而因為意識到對手的狡猾和勢力的盤根錯節而更加沉重。
方靜離開后,辦公室里恢復了寂靜,只有窗外隱約傳來的城市噪音。
羅澤凱靠在椅背上,閉上眼,手指用力按壓著太陽穴。
左忠良布下的迷局。
鄭虹帶來的混亂。
周德明命懸一線帶來的變數。
以及體內尚未完全平息的、因那不明藥物而引起的隱隱躁動與深層疲憊……
所有的一切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將他緊緊纏繞。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已從這種負面情緒中抽離。
越是復雜的局面,越需要冷靜和耐心。
他重新坐直身體,目光落在桌上那份虹信集團項目對接小組的初步名單上。
鄭虹這塊“燙手山芋“也必須妥善處理。
他拿起筆,在名單上做了幾處調整,劃掉了兩個與周國平關系過于密切的名字,換上了兩個背景相對干凈的干部。
他不能讓這個項目成為下一個權力尋租的溫床,也不能讓它因為自已的“避嫌“而停滯不前。
平衡,是此刻他必須掌握的技巧。
處理完手頭緊急公務,已近中午。
羅澤凱感到一陣難以抵御的疲憊和饑餓感襲來,這才想起自已連早餐都沒吃。
他起身準備去市委食堂簡單吃點,剛走出辦公室,就碰到迎面走來的周國平。
“羅書記,正要找您匯報點事。“周國平臉上堆著笑,眼神卻銳利地掃過羅澤凱,似乎在觀察他的氣色。
“邊走邊說吧。“羅澤凱腳步不停,向電梯走去。
周國平跟上,壓低聲音:“是關于虹信集團項目的事。我聽說鄭總提出了由您親自掛帥的要求?”
“這……會不會不太符合慣例?而且您日理萬機,恐怕也分身乏術啊。“
消息傳得真快。
羅澤凱心中冷笑,面上不動聲色:“鄭總確實提了,市委也在考慮。”
“這么大的投資項目,由主要領導親自牽頭,確保順利落地,也說得過去。”
“具體分工,等方案成熟了再議。“
周國平碰了個軟釘子,笑容不變:“那是,書記考慮得周全。”
“不過,我擔心政府那邊有些同志會有想法,覺得市委把手伸得太長了。“
“一切為了蒼嶺的發展。“羅澤凱走進電梯,按下按鍵,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
“只要有利于項目落地,有利于蒼嶺百姓,個人想法、部門界限,都應該放在一邊。”
“周市長,你說呢?“
周國平連忙點頭:“是是是,書記高瞻遠矚。“
他頓了頓,像是隨口提起,“哦對了,羅書記,您最近是不是太勞累了?”
“我看您氣色似乎不太好,頭發也……”
“要不要請個假休息兩天?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嘛。“
羅澤凱心中一動,周國平這是在試探?
還是單純地“關心“?
他透過電梯光潔的金屬壁,看到自已略顯憔悴的倒影,以及那頂雖然自然但仍能看出些許不協調的假發。
“謝謝關心,老毛病了,不礙事。“他淡淡回應,將話題引開,
“周德明同志那邊,醫院剛傳來消息,情況不太樂觀。”
“專案組的工作不能停,你也要多費心,確保政府各項工作不受影響。“
“明白,明白。“周國平連連應承,眼神卻閃爍不定。
在食堂簡單用餐后,羅澤凱回到辦公室。
身體的疲憊感愈發強烈,尤其是頭頂,戴著假發的地方感覺有些悶癢不適。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進辦公室附帶的休息室,反鎖了門,小心翼翼地將假發取了下來。
清涼的空氣接觸頭皮,帶來一絲舒緩。
但當他看到鏡中自已那明顯稀疏的頭頂時,一絲煩躁和無奈再次涌上心頭。
這該死的后遺癥!
他用冷水用力撲了撲臉,試圖讓自已清醒一些。
下午,他強打精神,聽取了發改委關于虹信項目初步對接方案的匯報,并主持了一個關于安全生產的會議。
整個過程,他努力維持著專注和威嚴。
但只有他自已知道,注意力需要付出比平時多幾倍的毅力才能集中。
傍晚下班,羅澤凱沒有直接回蒼嶺苑,而是讓司機繞道去了市里一家專業的假發店。
他需要找一個更自然、更舒適的假發。
或者至少,咨詢一下專業人士的意見。
假發店的服務人員經驗豐富。
看到他的情況,并沒有表現出過多驚訝。
只是仔細檢查了他的頭皮和發質,嘆了口氣:
“您這像是短期內受到強烈刺激或者藥物影響導致的急性休止期脫發。”
“戴假發是權宜之計,關鍵還是要找到病因,調理身體。“
服務人員根據他的臉型和氣質,幫他挑選了一頂用料更好、透氣性更佳的假發。
戴上之后,效果確實比蘇婉兒那頂要好了不少。
“盡量每天讓頭皮透氣幾個小時,經常用指腹按摩,促進血液循環。”
“心情也要放松,焦慮會加重脫發。“服務人員最后叮囑道。
帶著新假發和服務人員的建議,羅澤凱心情復雜地回到了蒼嶺苑。
電梯門在三樓打開,巧的是,蘇婉兒正拎著垃圾袋從房里出來。
“羅先生,下班啦?“她笑著打招呼,目光在他頭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但很快便移開,仿佛什么也沒發現。
“嗯。“羅澤凱點點頭,注意到她似乎剛哭過,眼睛有些紅腫,“你……沒事吧?“
蘇婉兒愣了一下,隨即扯出一個笑容:“沒事啊,就是……看劇本看得太投入了,被虐哭了。“
她晃了晃手里的垃圾袋,“扔個垃圾。“
羅澤凱點了點頭:“注意休息。“
“你也是。“蘇婉兒看著他,眼神里帶著真誠的關切,“羅先生,你看上去很累的樣子。別太拼了。“
這句簡單的關心,在此刻聽來,竟讓羅澤凱感到一絲暖意。
“謝謝。“他低聲道,然后轉身打開了自已的房門。
回到空蕩冷清的屋子,羅澤凱卸下所有偽裝,癱坐在沙發上。
身體的疲憊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但大腦卻異常活躍。
左忠良、周國平、鄭虹、周德明……
一張張面孔,一樁樁事情,在他腦海中盤旋。
他拿起手機,翻到方靜的號碼,想詢問秘密調查的進展,但最終還是放下了。
事情剛部署下去,不可能這么快有結果。
他需要耐心。
就在這時,一條新信息跳了進來,來自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
【羅書記,冒昧打擾。關于蒼嶺制藥二廠改制的一些舊事,我或許能提供一些不同的視角。若您有時間,今晚九點,濱江公園望江亭見。請勿告知他人。】
信息沒有署名。
羅澤凱的心猛地一跳。
這又是誰?
是左忠良的試探?
還是真正知情人冒險的接觸?
濱江公園,望江亭……
那是公共場合,相對安全。
但也意味著對方極為謹慎。
去,還是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