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屏幕上跳動著陌生的省城號碼。
于穗的心猛地一跳,手指微微發顫地劃過接聽鍵。
她深吸一口氣,把手機貼到耳邊:“喂?“
“請問是于穗女士嗎?“電話那頭傳來溫和的女聲。
“我是,您是哪位?“于穗的聲音不自覺地繃緊了。
“您好,這里是省醫科大學附屬醫院造血干細胞捐獻資料庫管理中心。“對方的聲音專業而清晰,
“我們收到來自特殊渠道的加急配型查詢和比對請求,經過初步篩選和高分辨復核,我們很榮幸地通知您,為您兒子趙壯壯提供的HLA配型,找到了一個高度相合的志愿捐獻者。“
轟——!
于穗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巨大的沖擊讓她瞬間失聲,眼淚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
“喂?于女士?您在聽嗎?“
“...在,我在!“于穗猛地回過神,聲音帶著哽咽和不敢置信的狂喜,“您...您說找到了?真的找到了?高度相合?“
“是的,初步高分辨配型結果顯示,位點相合度非常高,非常適合進行造血干細胞移植。“對方肯定地回答,
“當然,后續還需要志愿者進行全面的身體檢查,確認其完全符合捐獻條件。”
“但就配型而言,這已經是非常理想的結果了。“
“謝謝!謝謝你們!謝謝!“于穗語無倫次,除了反復道謝,幾乎說不出別的話。
這一刻,什么權力斗爭,什么個人榮辱,全都煙消云散。
她只是一個看到兒子生命曙光的母親。
“您先別激動,于女士。“對方理解她的心情,耐心解釋,“按照'雙盲原則',我們不能向您透露捐獻者的任何信息。”
“接下來,我們需要您和孩子盡快來醫院,進行移植前的各項評估和準備。”
“同時,我們也會同步安排捐獻者的體檢事宜。”
“一旦雙方條件具備,就可以安排采集和移植手術了。“
“好!好!我們馬上過去!隨時都可以!“于穗迫不及待地答應。
掛了電話,于穗癱在椅子上,捂著臉失聲痛哭。
那是一種壓抑了太久的情感釋放,混合著希望、愧疚,以及說不清的復雜情緒。
是任志高!
一定是他!
他終于履行了承諾!
雖然手段齷齪,過程屈辱,但終究...他做到了。
這一刻,于穗對任志高的感覺復雜到了極點。
有感激嗎?
或許有一點,
但更多的是一種沉淪泥沼、無法洗凈的骯臟感。
她知道,從今往后,她將永遠被這條無形的鎖鏈捆綁,再也無法擺脫。
但為了兒子,一切都值得。
她立刻撥通前夫趙剛的電話,聲音還帶著哭腔,卻充滿了力量:
“趙剛!找到了!壯壯的配型找到了!高度相合!醫院讓我們馬上過去!“
電話那頭的趙剛也愣住了,隨即爆發出巨大的狂喜,甚至能聽到他激動地捶打什么東西的聲音。
和趙剛商量好立刻動身前往省城后,于穗強迫自已冷靜下來。
然后,她拿起桌上的內部電話,接通了周國平。
“周市長,我兒子的病情找到配型,需要立刻請假去省城幾天。”
“市委的日常工作,暫時由你牽頭負責,重大事項隨時向我電話匯報。“
周國平:“好的于書記,您放心去處理家事,市里有我。“
于穗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完手頭的工作交接,然后驅車趕往省城。
一路上,兒子的臉龐和找到配型的巨大喜悅充斥著她的腦海,暫時沖淡了官場上的陰霾。
抵達省城醫科大學,見到主治醫生,詳細了解了情況。
醫生確認,捐獻者資料庫那邊傳來的消息確實無誤。
一位志愿捐獻者的HLA高分辨分型與趙壯壯高度相合,并且對方已經初步同意進行下一步的身體檢查。
“這是非常幸運的,“主治醫生語氣中也帶著一絲欣慰,“這么短時間能找到如此高相合度的非親緣配型,很難得。”
“現在關鍵就是看捐獻者的體檢結果,以及孩子這邊的移植前狀態調整。”
“你們家屬要積極配合,做好一切準備。“
“我們一定配合!醫生,拜托你們了!“于穗連連點頭,又問,“孩子現在在首都醫院,需要轉院回來嗎?“
醫生肯定的回答:“需要,盡快轉院吧。“
“好的,我馬上去辦。“
隨后,于穗給遠在首都醫院的前夫打了電話,讓他辦理轉院手續。
而她,在省城的家里,等待捐獻者體檢結果。
就在她等待結果的時候,她的手機突然響了,是周國平打來的。
“于書記,“周國平的聲音帶著一絲邀功般的興奮,又刻意壓低了音量,“向您匯報一下,關于三號隧洞事故的重新調查,已經有了一些進展。“
于穗的心猛地一沉,但語氣卻維持著平靜:“嗯,你說。“
“我們找了不少當時參與施工和救援的一線人員談話,了解到一些情況。”
“確實有部分同志反映,羅澤凱同志在項目前期,為了搶抓工期,有過一些...比較激進的指示,可能對施工方造成了一定的壓力。”
“另外,在事故發生后,他雖然被停職,但確實通過非正式渠道,對現場救援提出過'意見',某種程度上...干擾了現場指揮部的判斷。“
周國平的話說得委婉,但指向性極其明確。
這就是在按她的意圖,一步步將“盲目追求進度“、“忽視安全“、“違規干預“的帽子扣到羅澤凱頭上。
于穗聽著,眼前仿佛已經看到羅澤凱被省紀委帶走調查,身敗名裂的場景。
一絲快意掠過心頭。
“證據確鑿嗎?“她問。
“目前還是一些口頭反映和側面證據,但我們正在整理,爭取形成完整的證據鏈。”
“只要深入挖掘,總能找到更扎實的東西。“周國平保證道,“于書記,您放心,這件事我一定辦妥,絕不讓任何失職瀆職行為蒙混過關!“
“嗯,注意方式方法,要經得起檢驗。“于穗例行公事地叮囑了一句,便掛了電話。
放下手機,她走到窗邊,看著樓下川流不息的車燈,如同一條條迷失方向的光河。
對羅澤凱的恨意是真的,想要徹底踩死他的念頭也是真的。
可為什么,當周國平匯報這些“進展”時,她心里卻沒有想象中的暢快,反而更加煩躁不安?
是因為這手段太過卑劣,連自已都感到不齒?
還是因為……那個在市委辦公室拾起診斷書時,眼神里帶著本能關切的羅澤凱,
讓她內心深處某一角堅冰,產生了細微的裂痕?
她用力甩了甩頭,指甲掐進掌心,試圖將這些雜念狠狠拋開。
現在不是心軟的時候!
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已的殘忍!
羅澤凱不倒,她即便坐上市委書記的位置,也永遠有個潛在的威脅。
更何況——他還逼死了她的母親……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叮咚——
清脆的電子音在寂靜的屋子里格外突兀。
于穗一怔,眉頭皺起。
這個時間,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