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穗深吸一口氣,撥通了任志高的手機。
她的心跳得有些快,手心微微出汗,既期待又害怕聽到那個聲音。
電話響了幾聲后被接起,傳來任志高沉穩但略顯疏離的聲音:“喂!“
“部長,是我,于穗。“于穗立刻讓自已的聲音聽起來恭敬又帶著恰到好處的柔弱,
“您這會兒方便嗎?有點關于蒼嶺這邊的重要情況,想向您匯報一下。“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這短暫的寂靜讓于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能想象到任志高此刻可能皺起的眉頭。
“說吧。“任志高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但也沒有立刻掛斷。
于穗精神一振,連忙抓住機會,用盡量簡潔、客觀,但暗含引導的語氣匯報起來:
“部長,根據我們工作組在蒼嶺的深入調查。”
“除了'引水上山'工程和'紅焰一號'項目暴露出的問題外,我們還發現了一個涉及領導干部個人作風和廉潔自律的苗頭性、傾向性問題,覺得非常有必要向您報告。“
她頓了頓,聽到電話那頭沒有打斷的意思,便繼續道:“是關于市委書記羅澤凱同志的。”
“我們接到群眾反映,并經初步核實,羅澤凱同志與東辰縣一名叫李東方的臨時聘用人員關系異常密切。”
“這個李東方,原本是種植區的保安,學歷低,無任何行政管理經驗。”
“卻在不久前被違規調入縣綜合辦公室,引起了當地干部群眾的極大議論和非議。”
“甚至流傳出'朝里有人好做官'這樣的話。“
她特意強調了“違規調入“和“極大議論非議“,試圖激起任志高的重視。
任志高依舊波瀾不驚:“證據確鑿嗎?調動程序上有什么問題?“
“部長,調動手續表面看是完備的,但結合羅澤凱與李東方的特殊關系,以及李東方完全不具備崗位勝任能力的事實,其合理性、合規性非常值得懷疑!“
于穗語氣堅定起來,“更重要的是,我們已經查明,羅澤凱在簡州縣工作期間,就與這個李東方稱兄道弟,過往甚密。”
“而李東方的愛人王小香,也曾與羅澤凱有過一段時間的工作交集。”
“現在蒼嶺當地,關于羅澤凱任人唯親、甚至可能涉及權色交易的流言蜚語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嚴重損害了市委主要領導的形象和威信!“
她刻意點出了“權色交易“這個敏感詞,并強調了流言的廣泛傳播,試圖將事情的性質升級。
電話那頭,任志高靠在寬大的辦公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
于穗在這個時候向他匯報這個,目的很明顯。
一是展示她“深入工作“的成果,二是尋求他這位組織部長的支持,繼續與羅澤凱斗法。
任志高心中冷笑。
這個于穗,野心不小,手段也夠狠辣。
為了上位,不惜用這種捕風捉影的事情攻擊一把手。
不過,眼下他在蒼嶺確實需要這么一個能沖敢打、又與羅澤凱不對付的“棋子“。
“有具體報告嗎?“任志高的聲音依舊聽不出情緒。
于穗心中一喜,連忙道:“有!部長,我們工作組已經形成了一份初步的情況報告。”
“里面包括了群眾反映、初步核實的情況以及相關人員的證言材料。“
“嗯。“任志高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然后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那這樣吧,你晚上把這個報告送到我家來吧。“
“送到您家?“于穗聞聽,心中猛地一慌。
那晚在賓館套房里的可怕經歷瞬間涌入腦海,讓她脊背發涼。
她強自鎮定,試圖婉拒:“部長,這……會不會太打擾您休息了?要不……我明天送到您辦公室?“
“我晚上要看,明天一早還有會。“任志高打斷了她,語氣不容置疑,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掌控感,
“就送到家里。我夫人也在,你怕什么?“
最后那句話,像一根針,巧妙地扎破了于穗試圖構建的防護。
他夫人也在——
這看似打消顧慮的話,在于穗聽來,卻更像是一種暗示和嘲諷。
電話那頭已經傳來了忙音。
于穗握著手機,指尖冰涼。
她站在原地,辦公室里空調的溫度適宜,她卻感到一陣陣發冷。
去任志高家,那個私密的空間,即使他夫人在,也依然讓她感到極度不安和屈辱。
那不僅僅是送一份文件,更像是一次無聲的投誠和考驗。
她看著桌上那份剛剛打印出來的、還帶著墨香的報告——《羅澤凱任人唯親,涉嫌權色交易相關問題的反映》。
這份她原本打算作為“投名狀“的報告,此刻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她手心發疼。
去?
還是不去?
去,可能會遭受到意想不到的羞辱。
不去,意味著可能徹底得罪任志高。
短暫的掙扎如同冰火交煎。
對權力的渴望,以及對羅澤凱的怨恨,最終再次壓倒了屈辱感。
不,她不能退縮!
這點代價,比起她想要的東西,算得了什么?
傍晚,于穗精心準備了一番,既不過分打扮惹人注意,也保持著得體的干部形象。
她驅車來到省委家屬院那處幽靜的小樓前,深吸了一口氣,按響了門鈴。
門很快打開了。
任志高站在門口,穿著居家的便服,臉上帶著慣常的、略顯疏離的微笑。
“小于來了,進來吧。“他側身讓開。
“部長,沒打擾您和嫂子休息吧?“于穗一邊換上拖鞋,一邊自然地問道。
“沒有沒有。“任志高語氣隨意,順手關上了門。
于穗走進客廳,將那份報告放在茶幾上。
客廳里只開了一盞落地燈,暖黃的光線在偌大的空間里顯得有些曖昧不明。
她注意到,茶幾上只擺著一個紫砂茶杯,茶壺里正裊裊地冒著熱氣。
“嫂子……是休息了嗎?“于穗心頭微緊,試探著又問了一句。
任志高走到酒柜旁,拿出兩個高腳杯,語氣輕松得像是在聊家常:
“她啊,被幾個老姐妹拉去打麻將了。剛走沒多久,說是通宵局,今晚估計就我一人看家了。“
“通宵?“于穗的心猛地一沉。
這個信息像一塊冰,瞬間從她的脊椎滑落。
偌大的房子里,此刻只剩下她和任志高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