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李東方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后來這種感覺越來越明顯。
他去食堂打飯,原本擠在一起說笑的幾個人一看到他,就默契地各自散開,給他讓出一大片空位。
他去各辦公室送文件,總能感覺到背后有人指指點點。
可一回頭,大家又都裝作在忙手頭的工作。
一種無形的孤立像一張網,把他緊緊纏住,壓得他喘不過氣。
“李干事,好福氣啊!“有人陰陽怪氣地“恭維“,嘴角掛著意味深長的笑。
“東方,行啊,不聲不響辦大事!“有人用力拍著他肩膀,話里有話。
李東方是個直性子,但絕不傻。
這些天的風言風語,他聽得真真切切。
一股邪火在他胸腔里憋著,越燒越旺。
他感覺自已像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大街上,承受著所有人的指點和嘲笑。
更讓他無法忍受的是,這些臟水,不僅潑在他身上,還潑在了他媳婦王小香和一直關照他的羅澤凱身上!
“媽的!誰他媽在背后嚼舌根子!讓老子知道,撕爛他的嘴!“
他在綜合辦里猛地一拍桌子,眼睛瞪得通紅,嚇得幾個年輕同事大氣不敢出。
但憤怒解決不了問題,只會讓那些看熱鬧的人更加得意。
下班回到家,李東方臉色鐵青,悶著頭不說話。
王小香看他樣子,心里就猜到了七八分。
縣上那些話,早就通過不同渠道,隱隱約約傳到了她耳朵里。
她比李東方更能體會這其中蘊含的惡意和兇險。
“聽到什么了?“王小香給他倒了杯水,輕聲問。
李東方猛地抬頭,眼眶泛紅,聲音嘶啞:“他們......他們胡說八道!往你身上潑臟水!”
“往羅哥身上潑臟水!我......我他媽......“他氣得渾身發抖,說不下去。
王小香臉色白了白,但眼神卻異常冷靜。
她握住丈夫顫抖的手:“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越生氣,他們越得意。”
“羅書記站得正行得直,不怕這些鬼蜮伎倆。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穩住,不能自亂陣腳。“
“可我憋屈!“李東方低吼道,“這班我上得窩囊!好像我李東方真是靠......靠那種關系才進去的!“
“那你更要干出個樣子來!“王小香語氣堅定,“用你的踏實肯干,堵住那些人的嘴!”
“只要你自已立得住,這些謠言遲早會不攻自破!“
李東方看著妻子堅毅的眼神,心中的狂躁稍稍平息。
但那份屈辱和憤怒,卻像一根刺,深深扎進了心里。
與此同時,在于穗下榻的縣招待所房間里。
有人正在向她匯報:“于書記,風聲已經放出去了,效果很好。”
“現在縣上都在議論這件事,說什么的都有,焦點已經完全集中在羅澤凱任人唯親、王小香吹枕邊風上了。“
于穗端著一杯茶,站在窗前,看著窗外暮色中的縣政府大樓,嘴角噙著一絲冰冷的笑意。
“很好。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嘛。“她慢悠悠地說,“羅澤凱不是一直標榜自已公正無私、原則性強嗎?”
“我倒要看看,面對這種涉及個人作風和濫用職權的指控,他還能不能像以前那樣穩坐釣魚臺!“
她就是要用這種最低級、最惡毒,卻也最有效的方式,把水攪渾。
李東方的調動本身或許不算大事。
但一旦與“權色交易“、“枕邊風“聯系起來,就足以對羅澤凱的個人聲譽和領導權威造成沉重打擊。
“工作組這邊的調查報告,要重點突出李東方調動程序的'疑點',以及群眾對此的'強烈反映'。“于穗轉身吩咐道,“我們要讓市委,讓更上面的人知道,羅澤凱在蒼嶺,并不是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鐵板一塊,無懈可擊!“
“明白!那常耀輝和石堯......“那個人請示道。
“他們兩個?“于穗冷哼一聲,“爛泥扶不上墻!”
“正好,借著這次李東方的事情,把他們辦事不力、企圖通過圍獵領導身邊人逃避責任的問題,一并報上去!”
“就說他們嗅覺靈敏,早就發現了羅澤凱與李東方一家的特殊關系,所以才刻意拉攏討好!“
她這是要一石二鳥,既打擊羅澤凱,也把常耀輝和石堯徹底釘死,彰顯她這個工作組組長的“明察秋毫“和“鐵面無私“。
當天下午,蒼嶺市委常委會如期召開。
會議前半段,主要討論省檢查組反饋問題的整改落實情況,氣氛還算正常。
羅澤凱強調了整改工作的嚴肅性和緊迫性,要求各分管領導切實負起責任。
就在議題即將結束,于穗清了清嗓子,用一種看似隨意實則帶著鋒芒的語氣開口了:
“羅書記,各位同志,趁著今天常委會,有個情況我想提出來,請大家一起議一議,把把關。“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到她身上。羅澤凱抬起眼,目光平靜無波:“于穗同志,請講。“
于穗拿起面前的一份材料,卻沒有翻開,只是用指尖輕輕點著,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困惑和擔憂:
“是這樣的。前段時間,我們工作組在東辰縣督導'紅焰一號'整改工作時,聽到一些......嗯,一些群眾的反映,比較強烈。”
“涉及到我們的一位市級領導,我覺得不能等閑視之,必須擺在桌面上,請組織核實澄清,這也是對同志負責。“
她的話瞬間讓整個會議室的氣氛緊繃起來。
涉及市級領導的群眾反映?
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
周國平適時地接話,扮演著捧哏的角色:“哦?于部長,什么反映這么嚴重?涉及到哪位領導?“
他明知故問,眼神卻瞟向了羅澤凱。
于穗沒有直接回答周國平,而是繼續看著羅澤凱,語氣沉重:“反映主要集中在'任人唯親'、'公權私用'這方面。”
“具體來說,是關于東辰縣一位名叫李東方的臨時聘用人員的調動問題。“
“李東方?“有常委露出疑惑的表情。
“對,李東方。“于穗翻開材料,仿佛在確認信息,
“此人是簡州縣芙蓉縣人,小學學歷,長期在社會上廝混,之前一直在種植區做保安工作。”
“但就在前不久,被突然調入了縣綜合辦公室,擔任干事。“
她頓了頓,環視一圈,看到不少人臉上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
一個臨時工調動,似乎不值得大驚小怪。
她的話鋒陡然一轉,聲音提高了幾分,帶著尖銳的質疑:
“一個沒有任何行政管理經驗、文化程度不高的保安,憑什么能進入對綜合素質有一定要求的縣綜合辦?”
“這符合人事調動的程序和原則嗎?更重要的是——“
她再次停頓,目光銳利地射向羅澤凱,一字一句地說道:
“據群眾普遍反映,這位李東方,與市委主要負責同志關系密切,稱兄道弟!”
“他的愛人王小香,更是與這位領導往來頻繁!”
“現在,東辰縣乃至蒼嶺市,都在流傳一句話,叫做'朝里有人好做官'!“
“嘩——“會議室里響起一陣低低的嘩然。
雖然于穗沒有直接點羅澤凱的名字。
但“市委主要負責同志“、“稱兄道弟“、“愛人王小香“這幾個關鍵詞組合在一起,目標指向已經無比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或驚愕、或探究、或擔憂、或幸災樂禍,全都聚焦在羅澤凱臉上。
看他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