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外的走廊上,一位衣著體面但此刻已哭紅了雙眼、頭發(fā)略顯凌亂的中年婦女,在兩名女工作人員的陪同下,正焦慮地來回踱步。
她的雙手緊緊攥著衣角,指節(jié)發(fā)白。
看到李文遠和羅澤凱等人從醫(yī)生辦公室出來,她立刻沖上前,聲音顫抖著問:
“領(lǐng)導,德明他……他到底怎么樣了?”
劉英的眼中滿是惶恐與絕望。
李文遠示意她稍安勿躁,盡量用平和的語氣將周德明的病情告訴了她。
“腦……腦癌?晚期?”劉英如遭雷擊,身體猛地一晃,幾乎癱軟下去,被旁邊的女工作人員及時扶住。
她愣了幾秒鐘,嘴唇哆嗦著,隨即爆發(fā)出更加悲慟的哭聲,“他一直頭疼,我讓他檢查,他也不聽話。”
羅澤凱看著她悲痛欲絕的樣子,語氣緩和地說:
“你要堅強,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配合醫(yī)生進行治療。醫(yī)院已經(jīng)組織了最好的專家團隊?!?/p>
劉英泣不成聲,只是拼命點頭,用手帕捂住臉,肩膀不住地顫抖。
安撫好劉英后,李文遠、羅澤凱和楊麗走到走廊盡頭的一間空辦公室,關(guān)上了門。
情況急轉(zhuǎn)直下,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沒想到會是這個結(jié)果?!崩钗倪h點燃一支煙,深吸了一口,煙霧繚繞中他的面色格外凝重,
“周德明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審訊工作很難再按原計劃進行了。”
楊麗補充道:“而且,以他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我們也不可能再進行高強度的訊問?!?/p>
“醫(yī)生的意見很明確,他需要絕對靜養(yǎng),任何情緒激動都可能加重病情,甚至導致猝死。”
羅澤凱沉默片刻,雙手撐在桌面上,開口道:“李組長,雖然周德明病重,但案子不能停?!?/p>
“當務(wù)之急,是兩條線并行:一,盡可能在周德明意識清醒的短暫間隙,獲取更多關(guān)鍵信息;”
“二,如果周德明這條線確實走不通了,我們必須加快對外圍證據(jù)的搜集和固定?!?/p>
李文遠贊許地點點頭,掐滅了手中的煙:“你說得對。我們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一個生命垂危的人身上?!?/p>
“專案組會立刻調(diào)整方向,加強對已獲證據(jù)的梳理分析?!彼D了頓,語氣變得嚴肅,
“周德明病重這個消息,很快就會傳出去,畢竟醫(yī)院不是保密單位,消息控制不了。”
正如李文遠所預料,周德明確診腦癌晚期的消息,很快在蒼嶺市的小圈子里傳開了。
當天晚上,周國平就知道了這個消息。
他獨自一人坐在書房里,燈也沒開,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燈光隱隱透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陰影。
他端著酒杯的手微微發(fā)抖,最終將杯中烈酒一飲而盡。
震驚、錯愕、一絲難以言喻的悲涼,以及……
一種如釋重負般的詭異輕松,種種情緒交織在他心頭。
他沒想到,自已這個弟弟,會以這樣一種慘烈的方式走向終點。
但同時,一個冰冷的聲音在他心底響起:周德明一死,很多秘密就真的被帶進棺材里了。
死無對證!
這對他來說,無疑是絕處逢生!
他緊緊攥著拳頭,指甲幾乎嵌進肉里,強迫自已冷靜下來。
不能高興得太早,羅澤凱和省紀委專案組絕不會因此罷手。
他們一定會趁周德明還清醒的時候,加緊審訊,也會從其他方向?qū)ふ彝黄瓶凇?/p>
他必須更加小心,更加冷靜。
第二天,周國平主動來到了羅澤凱的辦公室,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沉痛和憂慮。
“羅書記,周德明的事情……我聽說了?!彼曇羯硢?,眼窩深陷,似乎一夜未眠,
“我真沒想到……他會得這么重的病。我知道他罪有應得,可這……畢竟是絕癥啊?!?/p>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誠懇,“作為市長,我請求組織上,能夠給予他必要的人道主義救治?!?/p>
羅澤凱看著他表演,不動聲色:“周市長請放心,這一點毋庸置疑?!?/p>
“醫(yī)院已經(jīng)組織了最好的專家團隊進行會診,我們會盡力減輕他的痛苦?!?/p>
“謝謝,謝謝組織?!敝車竭B連點頭,然后用一種推心置腹的語氣說道,
“羅書記,我知道現(xiàn)在說這個可能不太合適……但我還是想表個態(tài)。”
“周德明的事情,對我震動非常大,也給我敲響了警鐘。”
他握緊拳頭,神情嚴肅,“我深刻認識到,管好自已、管好家人、管好身邊工作人員,是多么重要?!?/p>
“請市委放心,我周國平一定吸取教訓,引以為戒。”
“更加嚴格地要求自已,全力以赴做好本職工作,維護好蒼嶺穩(wěn)定發(fā)展的大局。”
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既撇清了自已,又表明了姿態(tài)。
羅澤凱心中冷笑,面上卻依舊平和:“周市長能有這個認識,很好?!?/p>
“當前蒼嶺正處于關(guān)鍵時期,我們班子團結(jié)一心,共渡難關(guān),確實非常重要?!?/p>
周國平仔細觀察著羅澤凱的神色,見他依舊滴水不漏,知道試探不出什么,便再次強調(diào)了自已的立場后,起身告辭。
看著周國平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羅澤凱臉上的平和瞬間收斂,轉(zhuǎn)為一片冷峻。
他走到窗邊,俯瞰著樓下車水馬龍,目光銳利如鷹。
周國平的表演堪稱完美,沉痛、自責、表態(tài),每一步都恰到好處,試圖將自已塑造成一個被兄弟牽連、但依然顧全大局的悲情角色。
就在這時,羅澤凱的電話響了。
他掏出來一看,是鄭虹打來的。
“羅書記,在忙嗎?”她的聲音里飽含笑意,顯得輕松自在。
“鄭總,不忙。”羅澤凱迅速調(diào)整了情緒,語氣恢復了平日的沉穩(wěn),“你請講?!?/p>
“我剛剛到蒼嶺,這次是自已過來的,沒驚動其他人?!编嵑绲穆曇敉高^聽筒傳來,帶著一絲干練和隨意,
“上次聽溪村考察,雖然有點小風波,但反而讓我看到了更真實的東西?!?/p>
“回去后我和團隊仔細評估了,對蒼嶺的投資前景,我們很看好。”
羅澤凱心中一動,這無疑是個好消息:“謝謝鄭總對蒼嶺的信任和支持?!?/p>
“先別急著謝我,”鄭虹輕笑一聲,語氣變得認真,“看好歸看好,具體的合作細節(jié),還需要深入敲定。”
“我這次來,就是想避開一些不必要的關(guān)注和干擾,和你進行一次更務(wù)實、更有效率的溝通?!?/p>
她特意加重了語氣,“特別是如何確保項目推進過程中,不再出現(xiàn)上次那樣的'意外'?!?/p>
她的話意有所指,顯然對聽溪村那次精心策劃的圍堵事件心知肚明,并且將其視為投資風險的一部分。
羅澤凱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圖和顧慮。
鄭虹這是要繞過可能存在的官僚壁壘和人為干擾,直接與能拍板的人進行實質(zhì)性談判。
同時也在考察他羅澤凱是否真的有能力掌控局面,為她的投資掃清一切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