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建明臉色發白,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不敢直視羅澤凱的眼睛:“這個……沒有證據,我們不敢妄加猜測。“
羅澤凱看著他這副畏首畏尾的樣子,心中了然。
劉建明在周國平勢力的浸淫下,早已學會了明哲保身。
他不再逼問,轉而拿起最上面一份檔案翻看。
里面是幾封字跡潦草、按滿紅手印的工人聯名舉報信,內容觸目驚心。
直指當年改制過程中,評估機構惡意壓低資產價值、接盤方空手套白狼、以及部分官員涉嫌巨額利益輸送等問題。
“這些舉報信,之前為什么沒有深入核查?“羅澤凱揚了揚手中的信紙,語氣嚴厲。
“我們……我們按程序轉給了紀委和國資委……“劉建明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細不可聞。
“然后呢?石沉大海?“羅澤凱冷笑一聲,“督查室的作用,難道就是個信件中轉站?“
劉建明低下頭,無言以對。
羅澤凱放下信件,語氣沉緩卻帶著千鈞之力:
“劉主任,市委督查室,是市委的'眼睛'和'耳朵',是確保政令暢通、監督工作落實的重要部門。”
“如果眼睛半睜半閉,耳朵只聽想聽的聲音,那要我們這個機構何用?“
他走到劉建明面前,目光如炬:“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
“第一,繼續當你的'太平官',守著這攤死水,等到我換人來接手。”
“第二,從現在開始,挺直腰桿,履行你的職責。”
“老工業區這個案子,我親自抓,你做我的先鋒。”
“出了問題,我負責。”
“但你要是再瞻前顧后、陽奉陰違……“
羅澤凱沒有說下去,但那股強大的壓迫感讓劉建明幾乎喘不過氣。
劉建明內心激烈掙扎。
他習慣了安穩,害怕得罪人。
但羅澤凱的強勢和決心,也讓他看到了一絲久違的希望和……恐懼。
他知道,這位新書記不是在開玩笑。
最終,對周國平勢力的長期畏懼,還是被眼前更直接的、來自一把手的壓力壓倒。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決心:“羅書記,我……我選第二條路。您指示吧,我們督查室一定堅決落實!“
羅澤凱盯著他看了幾秒,點了點頭:“好。第一,立刻組織可靠人手,成立老工業區問題專項督查組,你任組長,直接對我負責。”
“第二,拋開紀委那份報告,以這些舉報信為突破口,重新梳理線索,重點是資產流向和關鍵經辦人。”
“第三,調查過程嚴格保密,有任何進展,第一時間向我匯報。“
“是!羅書記!“劉建明挺直腰板應道。
“去吧,動作要快。“羅澤凱揮揮手。
看著劉建明抱著材料、腳步略顯匆忙地離開,羅澤凱知道,這只是第一步。
劉建明能否真正頂住壓力,還是個未知數。
但他必須啟用現有的機構,盡快打開局面。
下午兩點,羅澤凱的車隊準時抵達市公安局。
王鐵柱率領局黨委班子成員,早已在辦公樓前列隊迎接,場面做得十足。
“歡迎羅書記蒞臨我局檢查指導工作!“王鐵柱上前一步,敬禮,聲音洪亮。
羅澤凱與他握手,目光掃過在場每一位局領導的臉,將他們或緊張、或恭敬、或好奇的表情盡收眼底。
“王局長,客套話就不必多說了,直接去會議室吧。“羅澤凱語氣平淡,率先向大樓內走去。
匯報會在市局黨委會議室舉行。
王鐵柱親自主持,并做了全面工作匯報,內容東馬八穩。
成績講得多,問題談得少。
對于張文明案,更是完全沿用了他提交給羅澤凱的那份調查報告的口徑。
羅澤凱安靜地聽著,手指偶爾在筆記本上敲擊幾下,看不出喜怒。
等到王鐵柱匯報完畢,其他局領導補充發言后,羅澤凱才合上筆記本,開口道:
“匯報材料很詳實,成績也總結了不少。”
“不過,我更想聽聽存在的問題,特別是隊伍管理、執法規范方面的問題。”
“比如,張文明這樣一個派出所所長,長期與黑惡勢力分子稱兄道弟、收受賄賂。”
“局黨委是真的毫無察覺,還是察覺了卻姑息縱容?“
這話如同一聲驚雷,在會議室炸響。
所有人都沒料到羅澤凱會如此直接、尖銳地提出問題。
王鐵柱臉色微變,強自鎮定:“羅書記,這個問題我們深刻反思。”
“主要責任在我,對基層所隊干部監督管理失之于寬、失之于軟。”
“我們一定吸取教訓,堅決整改!“
“怎么整改?“羅澤凱追問,“是再出一個張文明就查處一個,還是從制度上、源頭上堵住漏洞,讓下一個張文明沒有產生的土壤?“
“這……“王鐵柱一時語塞,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
“還有,“羅澤凱不給喘息之機,“'蒼嶺市場管理公司'及其實際控制人安建偉,在張文明的案子里,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是否存在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組織,或者強迫交易、尋釁滋事等犯罪行為?”
“為什么市局的調查報告對此避而不談?“
一連串的問題,如同重錘,敲打在王鐵柱和每一位局領導的心上。
會議室里鴉雀無聲,氣氛凝重得能滴出水來。
王鐵柱的后背已經被冷汗浸濕。
他意識到,羅澤凱根本不相信他那份報告。
今天的調研,就是沖著撕開傷口來的。
“羅書記,關于市場管理公司,我們目前……目前確實沒有掌握其涉嫌犯罪的直接證據。“
王鐵柱硬著頭皮解釋,聲音有些發干,“辦案要講證據,我們不能……“
“證據是需要去查的!“羅澤凱打斷他,聲音提高了幾分,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坐在辦公室里,等不來證據!”
“面對明顯的線索和群眾強烈的反映,公安機關主動偵查的職責在哪里?”
“王局長,我看不是沒有證據,是有些人不想去查,不敢去查吧!“
這話已經近乎指著鼻子訓斥了。
會議室里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