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澤凱沒有立刻回答。他端起桌上那杯早已涼透的濃茶,一飲而盡,任由苦澀在口腔中蔓延。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卻堅定,像是在回答她,也像是在告訴自已:
“我們沒有退路,必須贏。而且……“他轉過頭,望向會議室里仍在埋頭苦戰的同事們,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
“我們不是一個人在戰斗。示范區,更不是過去的簡州縣了?!?/p>
他掏出手機,大步走到走廊。
電話響了七八聲才被接起,那頭傳來鄭虹帶著慵懶睡意卻依然清晰的聲音:
“羅書記?這么晚來電,看來是有了初步方案?“
背景里隱約傳來輕柔的爵士樂,與管委會里緊張壓抑的氛圍形成鮮明對比。
“打擾鄭總休息了。“羅澤凱語氣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只是想提前溝通一個原則性問題?!?/p>
“示范區的誠意和信心毋庸置疑,但對賭的'賭注',必須放在一個公平和可持續的臺面上。”
“我們愿意接受最苛刻的業績考核,但也需要最基本的風險緩沖和應有的尊重。否則……“
他刻意停頓,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否則,即便是十五億的投資,示范區也只能說聲抱歉?!?/p>
“我們要的發展,是共贏,而不是飲鴆止渴?!?/p>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隨即傳來鄭虹意味深長的低笑:“羅書記,你果然沒讓我失望?!?/p>
“很好,我期待明天看到你們的'底線'?!?/p>
“記住,我的合作伙伴必須是強者,而不是唯唯諾諾的應聲蟲?!?/p>
電話掛斷的忙音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
羅澤凱握緊手機,指節微微發白。
他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
明天的談判桌上,將是細節的較量,每一個條款、每一個數字,都可能決定示范區的未來。
他深吸一口氣,轉身回到會議室,重新投入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東方漸漸泛起魚肚白,草案初稿終于完成。
會議室里彌漫著濃重的疲憊,但更多的是完成階段性任務后的釋然,和即將迎來最終對決的緊張。
羅澤凱仔細審閱著最后一頁的關鍵條款,眼中布滿血絲,目光卻依然銳利。
他放下文件,環視著一張張疲憊卻堅毅的面孔。
“辛苦了?!八穆曇羯硢s溫暖,“草案基本體現了我們的底線和誠意,細節還需要打磨,但大方向是對的?!?/p>
他站起身,活動了下僵硬的脖頸:“現在,我命令所有人立刻抓緊時間休息!哪怕只有一個小時,也能恢復不少精力。”
“九點的談判,我們需要最清醒的頭腦和最敏銳的反應?!?/p>
沒有人反對。
在極度的疲憊之下,短暫的休整是必要的。
秦明揉著太陽穴:“我在辦公室沙發上瞇一會兒。“
劉思琪打了個哈欠:“我去食堂長條椅上躺會兒?!?/p>
其他部門負責人也紛紛起身,各自尋找可以小憩的地方。
牛慧站起身時,身體微微晃了一下,一夜的高強度腦力勞動讓她有些眩暈。
羅澤凱下意識伸手扶住她的胳膊,隔著薄薄的風衣面料,兩人都微微一怔。
“沒事吧?“羅澤凱低聲問,語氣中除了同事間的關切,還夾雜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
“沒事,就是有點累。“牛慧推了推眼鏡,掩飾著突然加速的心跳,語氣盡量保持平靜,“我去休息一下就好?!?/p>
“嗯?!傲_澤凱點頭,“去我辦公室沙發上好好睡一會兒,今天的談判還要倚重你?!?/p>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甚至隱約透露出超越工作關系的關切。
?;鄣男奶┝艘慌?,扶眼鏡的手指不自覺地蜷縮。
她下意識想要拒絕,可迎上羅澤凱那雙布滿血絲卻依然深邃的眼睛,那里面除了領導的威嚴,似乎還藏著——
疲憊中的依賴,共同奮戰后的親近,甚至是一閃而過的、屬于昨夜記憶的幽暗火花。
她的拒絕卡在喉嚨里,沒能說出口。
“對,牛博士快去歇會兒,后面技術環節全靠你呢。“秦明適時接話。
劉思琪也附和:“是啊牛博士,別硬撐,書記辦公室沙發舒服點?!?/p>
同事們好心的勸說,反而讓兩人之間那層若有似無的曖昧更加清晰。
牛慧感覺臉頰微微發燙,好在熬夜的疲憊掩蓋了可能的紅暈。
她垂下眼簾,避開羅澤凱的視線,低聲道:“那……麻煩羅書記了?!?/p>
“走吧?!傲_澤凱言簡意賅,率先轉身走向辦公室。
他的背影挺拔,步伐沉穩,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再正常不過的工作安排。
牛慧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涌的雜亂思緒,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離。
空曠的走廊里,只剩下兩人略顯疲憊的腳步聲和衣料摩擦的細微聲響。
推開辦公室的門,那張黑色皮質潭州發看起來確實比會議室的折疊椅舒適許多。
羅澤凱反手關上門,外面的喧囂瞬間被隔絕,空間頓時變得私密而安靜。
“你睡會兒,我處理點郵件?!八叩睫k公桌后坐下,打開電腦屏幕,目光專注地落在屏幕上,似乎想為她創造一個相對自在的休息環境。
?;壅驹谏嘲l前,有些無所適從。
辦公室的窗簾沒有完全拉嚴,晨曦透過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狹長的光帶,恰好掠過沙發一角。
她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脫掉了那雙陪伴她一整天、維持著專業形象的黑色細高跟鞋。
赤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她不自覺地蜷縮了下腳趾。
側身坐在沙發邊緣,小心翼翼地躺下,身體微微緊繃,盡量不發出聲響。
沙發對她高挑的身材來說不算寬敞,需要微微蜷起雙腿。
她背對著辦公桌的方向,閉上眼睛,試圖強迫自已入睡。
然而,怎么可能睡得著?
男人的氣息若有若無地縈繞在鼻尖——
淡淡的煙草味、清冽的茶香,以及一種獨屬于他的、沉穩而帶有壓迫感的味道。
她能清晰地聽到他敲擊鍵盤的輕微聲響。
甚至能感覺到他偶爾投來的目光,像實質一樣落在她的背上,讓那片肌膚微微發燙。
那夜的片段不受控制地涌入腦海:熾熱的呼吸、糾纏的肢體、失控的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