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澤凱緩緩轉過身,目光深沉地看向李文遠,沒有馬上接話,像是在仔細掂量對方話里的每一個字。
李文遠深吸一口氣,臉色凝重:“一方面,我敬佩您的正直和操守,為了改善老百姓的生活環境,從來不怕得罪人?!?/p>
“另一方面,我想提醒你,趙明遠是你們縣老干部趙勝利的兒子,所以療養院的搬遷工作你要……”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找合適的詞,“……要特別注意方式方法。”
羅澤凱平靜地接話:“我知道趙明遠是趙勝利的兒子?!?/p>
“你知道?”李文遠一愣,眼睛睜大了些。
“是的,我早就知道。”羅澤凱語氣平淡,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篤定。
李文遠眼中的敬佩更深了:“你知道還敢這么硬頂?羅書記,我……”
他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只能重重地嘆了口氣,“趙明遠這次指使厲寒生用這么下作的手段陷害你,說明他已經急了,甚至可能狗急跳墻?!?/p>
羅澤凱走到茶幾旁,倒了兩杯水,一杯遞給李文遠。
自已拿起另一杯,卻沒有喝,只是看著杯子里微微晃動的水紋。
“李處長,謝謝你的提醒和這份……違反規定的坦誠?!彼穆曇舨桓撸總€字都清清楚楚,“
我知道療養院是塊硬骨頭,也知道趙家勢力大、根基深?!?/p>
“但正因為這樣,這塊骨頭才非啃下來不可?!?/p>
他抬起眼,目光堅定:
“開發區的發展規劃,是經過上百次論證,凝聚了無數專家和干部群眾心血的藍圖,關系到幾十萬百姓的福祉和整個地區的未來?!?/p>
“療養院占著核心地塊,必須按照市場化和法治化的原則來搬遷!”
李文遠被羅澤凱話里的決心和正氣打動了,但還是擔心:“道理是這個道理,可你這樣就會徹底得罪趙明遠?!?/p>
“以后他一定會懷恨在心,說不定會使出更陰險的招數對付你,防不勝防啊?!?/p>
“我知道。”羅澤凱點點頭,嘴角甚至露出一絲淡然的微笑,“但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
“不能因為怕暗箭,就不往前走了?!?/p>
“他趙明遠要恨,就讓他恨。”
“他趙家要擋,也得看他們擋不擋得住大勢所趨,民心所向。”
李文遠看著羅澤凱平靜卻堅毅的側臉,心里很不平靜。
他辦案這么多年,見過太多人在權勢面前低頭、妥協甚至同流合污。
像羅澤凱這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實在太少見了。
這不僅僅是勇氣,更是一種近乎固執的信念。
“羅書記,您的風骨,我佩服。”李文遠由衷地說。
“談不上風骨,為了老百姓能過上好日子,我只能這樣。”羅澤凱的聲音平靜,卻帶著沉甸甸的力量。
“你真是個難得的好官?!崩钗倪h看著眼前這位歷經風波卻越發沉穩的書記,真誠地說道,“你已經通過了調查,明天一早就可以回去工作了。”
“謝謝?!绷_澤凱點點頭,“辛苦李處長和調查組的同志們了?!?/p>
李文遠離開后,羅澤凱并沒有馬上休息。
他站在窗前,望著省城璀璨卻顯得有些冰冷的燈火,心里想了很多。
厲寒生是倒了,但趙明遠絕不會善罷甘休。
療養院的搬遷,乃至整個開發區的未來發展,都面臨著更嚴峻的挑戰。
他不能被動等待,必須抓住主動權。
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
羅澤凱并沒有按李文遠說的返回開發區,而是直奔省委。
他打算把最近發生的一系列問題,向省委書記陳陽做個詳細匯報。
半小時后,他的身影出現在了省委大樓那扇厚重的紅木門前。
秘書通報后,門被輕輕推開。
省委書記陳陽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看到羅澤凱進來,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
“能看到你小子全須全尾地回來,我很高興?!标愱栒f道。
羅澤凱被他說得一愣,沒太明白意思。
陳陽指了指對面的椅子,示意羅澤凱坐下,然后繼續說:“那場空難引起了全國上下的關注,我這個省委書記也是好多天沒睡踏實啊?!?/p>
羅澤凱這才知道他說的是之前自已經歷的那次墜機事件,連忙說:“陳書記,讓您擔心了?!?/p>
陳陽目光銳利而深邃,話鋒一轉:“你這一大早急匆匆來找我,說說吧,遇到什么難處了?”
羅澤凱深吸一口氣,神色變得凝重起來:“陳書記明察秋毫,我最近確實遇到了不少事,可能需要多占用您一些時間,讓我一件一件說清楚?!?/p>
“好,你說。”陳陽靠回椅背,雙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專注。
羅澤凱理了理思路,先從縣常委講起。
說到常委委員增至11人后,崔永浩是如何控制了投票權的。
然后又說起尤嘉如何和崔永浩配合,撤換了兩個鎮黨委書記。
陳陽聽到這里,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羅澤凱又把他如何否定了崔永浩等人的候選提名,還順勢提拔了兩個有能力的年輕人,說了一遍。
當然,他沒提自已讓人冒充陳陽電話那件事。
陳陽聽完,舒心地笑了:“你小子行,不枉我看好你。其實你們縣里的有些事,我還是知道一些的。”
羅澤凱微微一怔,隨即明白過來。
陳陽作為省委書記,對各地的情況肯定有深入的了解和掌握,自已縣里那些看似隱秘的權力斗爭,說不定早就擺在陳陽的案頭了。
“陳書記,既然您有所了解,那我說起來就更方便了?!?/p>
“目前開發區最大的難題,還是療養院的搬遷問題?!?/p>
“在這件事上,崔永浩和尤嘉都沒有起到好作用?!?/p>
羅澤凱又把崔永浩和尤嘉如何煽動老干部的事情說了。
陳陽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語氣冷硬:“老干部上告的事,我確實有所耳聞。但我沒想到,居然有人在背后操縱?!?/p>
羅澤凱立刻接上:“關鍵是,有人利用私人關系,強行阻撓我的正常工作?!?/p>
“誰?”陳陽眼神一凜。
“趙明遠?!绷_澤凱一字一頓,“他是縣老干部趙勝利的兒子。趙勝利在療養院住了十幾年,趙明遠就以‘孝道’為名,要求項目為療養院讓路。但實際上——”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卻有力,“他私下多次威脅我,還指使紀委干部厲寒生,用極其卑劣的手段逼迫一名女服務員林晚作偽證,誣陷我以借款為名對她實施誘奸?!?/p>
他話音未落,只聽“砰”的一聲巨響!
陳陽猛地一掌拍在厚重的紅木辦公桌上,震得筆筒跳起,文件嘩啦散落。
他霍然起身,臉色鐵青,胸膛劇烈起伏,雙眼怒火中燒,仿佛下一秒就要燒穿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