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陽光和煦。
戍邊鎮(zhèn)療養(yǎng)院里,老同志們?nèi)齼蓛删墼谠鹤永飼裉枴⑾缕濉㈤e聊。
經(jīng)過昨天羅澤凱的誠懇溝通和那份看起來還算靠譜的協(xié)議,大家的情緒明顯平穩(wěn)了許多,氣氛也輕松了不少。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駛入療養(yǎng)院大門。
車門打開,崔永浩笑容滿面地走了下來。
他穿著一身筆挺西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顯得格外“親民”和“重視”。
療養(yǎng)院管理處負責人趕忙小跑著迎上去,臉上堆著笑:
“崔縣長,您怎么突然過來了?也沒提前通知一聲,我們好準備……”
“呵呵,來看看老同志們嘛!”崔永浩聲音洪亮,故意讓周圍的人都聽見,“聽說大家為了支持縣里的發(fā)展,馬上就要暫時搬離了。”
“我代表縣委縣政府,特地來問問大家還有什么困難?過渡安置有什么要求沒有?”
他這話一出,果然吸引了正在院子里活動的趙勝利、周玉蘭等老干部的注意。
“崔縣長來了?”
“縣長倒是比那個開發(fā)區(qū)書記更關心我們……”
老人們低聲議論著,目光紛紛投了過來。
崔永浩在管理處的引導下,走向老人們聚集的區(qū)域,臉上掛著一副憂國憂民的表情。
“趙老,周主任,各位老前輩,大家好啊!”他熱情地打招呼,主動伸出手和幾位核心老干部一一握手。
“崔縣長好。”趙勝利不冷不熱地和他握了握手。
“崔縣長今天來,是有什么指示?”周玉蘭問道,眼神里帶著一絲警惕。
“指示談不上,就是來看看大家。”崔永浩嘆了口氣,語氣變得“推心置腹”,“唉,我知道,讓大家臨時搬走,心里肯定不痛快。”
“這地方住了幾十年,有感情啊!一草一木都熟悉,左鄰右舍都是老戰(zhàn)友,說搬就搬,哪那么容易……”
這話立刻戳中了老人們的軟肋,大家紛紛點頭附和。
“是啊,還是崔縣長理解我們!”
“要不是為了支持建設,誰愿意挪窩啊!”
崔永浩見氣氛烘托得差不多了,話鋒微微一轉,看似隨意地問:
“我聽說,開發(fā)區(qū)羅書記昨天來了?還跟大家簽了個協(xié)議?保證兩年就回遷?”
“是有這么個協(xié)議。”趙勝利點點頭。
“哦……有協(xié)議就好,有協(xié)議就好啊……”崔永浩點著頭,語氣卻變得有些飄忽,眼神也顯得意味深長,“這白紙黑字,總比空口白話強……呵呵。”
他這聲“呵呵”,笑得極其微妙,立刻讓周圍的老人們心里咯噔一下。
周玉蘭忍不住追問:“崔縣長,您這話……是什么意思?這協(xié)議……有什么問題嗎?”
“沒問題!當然沒問題!”崔永浩連忙擺手,一副“你們別多想”的樣子,但接下來的話卻更像是在澆油,
“羅書記年輕有為,敢想敢干,承諾的事情……想必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不過嘛……”
他故意拖長了音,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不過什么?”趙勝利的眉頭皺了起來。
“不過啊,這開發(fā)建設的事情,變數(shù)大啊。”崔永浩壓低了聲音,仿佛在分享什么秘密,
“兩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啊。羅書記現(xiàn)在信心滿滿,可萬一……”
“我是說萬一啊,到時候有點什么差池,這協(xié)議找誰兌現(xiàn)去?”
他看著老人們驟然變色的臉,繼續(xù)“憂心忡忡”地說:“再說了,就算兩年后新樓蓋好了,那還能是原來這地兒嗎?”
“還能有咱們這療養(yǎng)院現(xiàn)在的清靜和熟悉感嗎?”
“到時候給你們安排到哪個偏遠的角落,美其名曰‘新療養(yǎng)院’,你們?nèi)松夭皇斓模艺l說話去?”
句句看似關心,實則刀刀致命,精準地挑撥著老人們內(nèi)心深處最敏感的神經(jīng)!
剛剛被羅澤凱勉強安撫下去的不安和懷疑,瞬間被崔永浩這番話徹底點燃,并且燒得更旺!
“我就知道!哪有那么好的事!”一個老干部猛地一拍大腿。
“官字兩張口!他就是糊弄我們先搬走再說!”
“到時候他人走了,我們找鬼去啊!”
群情再次激憤起來!
趙勝利的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
周玉蘭也緊緊攥住了拳頭,指節(jié)發(fā)白。
崔永浩看著眼前的效果,心里得意萬分,臉上卻裝出痛心疾首的樣子:“唉,你看我,又多嘴了!”
“老同志們千萬別往心里去,我就是……就是替大家擔心啊!”
“畢竟,我是在本地土生土長的,跟各位老前輩感情不一樣啊……”
他成功地把自已塑造成了“自已人”,而羅澤凱則成了“外來戶”、“畫餅者”。
“不行!這協(xié)議不能信!”趙勝利猛地站起身,斬釘截鐵,“我們就在這終老了,打死也不搬了。”
“對!不搬!”
老人們的怒火被徹底煽動起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崔永浩目的達到,又假惺惺地安慰了幾句,便在一片激憤的聲浪中,“無奈”地告辭離去。
坐進車里,他的臉上露出一絲陰冷的笑容。
火,已經(jīng)重新燒起來了,而且燒得更旺。
現(xiàn)在,該輪到尤嘉去給羅澤凱“報信”了。
他掏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飛快敲擊,發(fā)出一條微信,只有五個字,卻字字如刀:
【火已旺,添柴。】
尤嘉幾乎是秒回,兩個字,帶著嗜血的興奮:
【馬上。】
……
很快,羅澤凱接到療養(yǎng)院管理處的電話。
當他聽到老人們明確拒絕搬遷的消息時,心中猛地一沉。
他沒有絲毫遲疑,立刻驅(qū)車趕去療養(yǎng)院。
療養(yǎng)院里的氣氛與昨日截然不同。
昨天還愿意與他坐在花園里面談的老同志們,此刻仿佛約好了一般,對他的到來視若無睹。
趙勝利正背對著大門的方向,專心致志地看著石桌上的棋局,仿佛那黑白棋子是世間最緊要的事。
周玉蘭則和幾位老太太坐在不遠處的長椅上,低頭絮絮叨叨說著什么,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其他老人,或散步,或曬太陽,或看書報,就是沒有人將目光投向剛剛走進來的羅澤凱。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一種令人窒息的、充滿敵意的沉默。
療養(yǎng)院管理處的負責人一臉尷尬,硬著頭皮上前:“趙老,周主任,羅書記來看望大家了……”
回應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連風聲,似乎都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