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府副市長辦公室內。
周志強剛放下電話,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剛得知牧羊村那幫村民,開著農用車、舉著橫幅,浩浩蕩蕩往市里來了。
“周市長,現在村民們情緒激動,如果處理不當,很容易引發更大的群體性事件。”秘書焦急地說道。
周志強眉頭緊鎖,沉思片刻后說道:“立刻通知公安局,安排足夠警力維持秩序,確保村民們的安全和市里的正常運轉。同時,聯系薛岳,讓他盡快趕到市里,協助處理這件事。”
薛岳接到電話時,正坐在開發區辦公室里翻文件,臉上還掛著“代理書記”的矜持。
一聽消息,他“騰”地站起來,差點把茶杯碰翻。
“來了!機會來了!”他心里一聲狂笑,臉上卻立刻換上“憂心忡忡”的表情。
很快,他風馳電掣的趕到了市政府,直奔周志強辦公室。
“周市長,”他語氣沉重,帶著幾分“痛心疾首”,“這次村民上訪,根子就在羅澤凱!他搞什么‘村民自拆’?簡直是胡鬧!既沒走程序,也沒留證據,還煽動村民情緒,說什么‘為了全村發展’——結果呢?補償沒影,人先停職!這不是把政府信譽往火坑里推嗎?”
他越說越激動,手舞足蹈:“現在當務之急,一是安撫村民,二是重新評估拆遷方案!絕不能再被羅澤凱那些空頭支票牽著鼻子走!必須依法依規,穩扎穩打!”
周志強坐在那兒,眼皮都沒抬,只淡淡問了一句:“你說得都對。那具體怎么安撫?拿什么安撫?”
薛岳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領導要的是結果,不是口號。
他趕緊收了點氣勢,斟酌著說:“可以先承諾給村民一個過渡期補貼,按人頭發,先穩住情緒。等他們回村了,咱們再抓緊時間重新制定補償標準,加快拆遷進度,爭取年底前把開發區的路網打通。”
周志強聽完,緩緩點頭:“可以,你去門外安撫一下村民的情緒,讓他們先回村吧。”
薛岳腰板一挺,認為在副市長面前展示能力的機會來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領,挺起胸膛,帶著兩名隨從走出市政府大門。
臺階下,上百名村民圍堵在門口,農用車堵住了交通,有人舉著白底黑字的橫幅:“還我血汗錢!”“羅澤凱還我補償!”場面混亂,警笛聲、叫罵聲、孩子的哭聲交織一片。
薛岳清了清嗓子,走上臺階旁的臨時話筒臺,臉上堆起“親民”的笑容:“鄉親們!鄉親們安靜一下!我是開發區管委會臨時負責人薛岳!我代表政府來聽大家的訴求!”
村民們漸漸安靜下來,一雙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盯著他。
“大家的心情我完全理解!”薛岳聲音洪亮,“你們為家鄉建設付出了心血,政府不會視而不見!”
“那補償到底給不給?”張二狗擠到前面,大聲質問。
“給!”薛岳斬釘截鐵說著漂亮話,“但必須依法依規!”
說完,不斷給劉廣發遞眼色,示意他把人帶回去。
劉廣發哪敢違背,立刻轉身對著人群喊道:“鄉親們!薛書記都說了,政府理解咱們!咱們先回去,等消息,啊?別在這兒堵著路,影響不好!”
他一邊說,一邊指揮幾個相熟的村民去拉橫幅、勸人散開。
村民們面面相覷,情緒從憤怒轉為遲疑。
有人開始熄火,有人收起橫幅。
薛岳站在臺上,嘴角微揚,心中得意。
好一出‘為民請命’!
既壓了羅澤凱,又收了民心。
完美!
他知道身后的大樓里,無數個領導的目光在看著他。
……
再說劉廣發那邊,車行半路,有幾個“大明白”就開始商量了。
“那個姓薛的什么意思?是給我們動遷補償,還是拆遷補償呢?”張二狗叼著煙,瞇著眼琢磨,“他只說‘依法依規’,可沒說按什么‘規’。”
“對啊,”李老漢一拍大腿,“咱們拆的是違建,他要是按‘材料損失’補,一平米給兩百,那咱們不是虧死?”
“我聽說,正規拆遷,一平米能補八百到一千二!”王嬸子聲音尖利,“咱們要是簽了字,以后可就再沒機會了!”
車里頓時炸了鍋。
“不行!不能就這么回去!”
“咱們還沒拿到錢,說啥都得有個準信!”
張二狗吼道:“趕緊攔住劉廣發的車,讓他給我們一個確切說法。”
農用車加足馬力,追上了劉廣發的破面包車。
劉廣發靠邊停車,一頭霧水的問:“你們攔我車干什么?”
張二狗一把拉開車門:“你下來!”
劉廣發被拽下車,寒風“呼”地灌進來,凍得他直哆嗦,趕緊從后座撈出件舊棉襖披上。
寒風中,十幾雙眼睛像探照燈一樣打在劉廣發臉上。
“劉叔,”張二狗把煙頭狠狠掐滅,扔在雪地里,“你得給我們個準話。薛書記說的‘依法依規’,到底是個啥規?是按正規拆遷補,還是按‘材料損失’打發叫花子?”
劉廣發被問得一愣,嘴唇哆嗦著:“這……這我哪知道啊?薛書記沒細說……”
“你不知道?”李老漢聲音陡然拔高,“那你剛才在市政府門口,咋就敢替我們做主,讓我們回去等?你拿我們的血汗錢當兒戲?”
“就是!”王嬸子抹著眼淚,“我家二十萬全砸進去了,你說等就等?等來個兩百塊一平,我拿頭去撞墻嗎?”
劉廣發后背冷汗直冒。
他這才意識到,剛才的一味迎合,確實有點冒失了。
“我……我不是想幫大家爭取時間嗎……”他聲音發虛,還想辯解。
“我不管!”張二狗直接耍橫,“你今天必須給我們一個準信!沒有準信,我們是蓋還是拆?是繼續拆,還是搶建?你說!”
其他人也跟著起哄:“對!你得給個話!”
劉廣發被逼得退了兩步,腳下一滑差點摔倒。
他咬咬牙,掏出手機:“行!我現在就打給薛岳!當著你們的面問清楚!”
他特意按下了錄音鍵,手指有點抖。
電話響了幾聲。
“喂,劉村長,有事嗎?”薛岳的聲音傳來,語氣平靜。
“薛書記,”劉廣發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您看……咱們村那拆違的事,還……還繼續嗎?”
電話那頭,薛岳沒有立刻回答。
而是將手機稍稍移開,對著話筒,用一種近乎耳語、卻又確保對方能聽清的音量,含糊地對著空氣說:“什么?風這么大?聽不清啊……你再說一遍?”
劉廣發一愣,下意識提高了音量:“薛書記!我問您,咱們村的違建,還拆不拆?!補償怎么算?!”
薛岳:“劉村長?風太大了!信號不好!我聽不清啊!!”
劉廣發急了,幾乎是吼了出來:“違——建——還——拆——不——拆——?!”
電話那頭,是死一般的沉默。
片刻,又傳來了薛岳的聲音:“劉村長,你那邊風好大!我聽不清!有什么想法你做主吧。”
“風太大?聽不清?”劉廣發愣住了,握著手機的手僵在半空。
他下意識抬頭看了看天——北風確實呼呼吹,路邊枯草亂舞,但遠沒到“聽不清通話”的地步。
可薛岳,偏偏說“聽不清”,還讓他“做主”。
劉廣發腦子“嗡”的一聲,像被雷劈中。
忽然,他開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