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旭東繼續說道,語氣沉穩但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災后重建招標辦早就解散了,如果現在重新成立,會浪費大量的人力和時間。”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座眾人,“再說,羅澤凱現在已經是芙蓉鎮的副書記,沒必要再參與縣里的工作。”
他的語氣一緩,卻依舊堅定,“所以我認為這件事完全可以在常委會上解決。”
他話音剛落,常務副縣長朗宇率先表態,神情認真,語氣中透著支持:
“我支持王縣長的意見。”他點了點頭,語氣堅定,“時間就是效率,災后重建本就刻不容緩。”
他稍作停頓,眼神掃過眾人:“如果因為程序問題無限期擱置,最終影響的是老百姓的利益。”
縣紀委書記張彤也緊跟著點頭,手中翻著材料,語氣溫和但立場明確:
“我也同意。”她合上文件夾,看向王旭東,“曼聯建設的資料我已經看過,手續齊全,資質合規,聯合體模式也符合當前政策導向。”
她語氣一轉,略帶幾分勸導:“我們應該相信制度,而不是過度依賴某一個人的判斷。”
人大主席張宏皺眉看了眼材料,神情略顯猶豫,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幾秒后開口:“我原則上同意推進。”
他說得緩慢,像是在權衡利弊,“但必須附加一個條件——由縣紀委牽頭成立專項監督小組,對整個施工過程進行全程監管。”
鄧杰冷哼一聲,靠在椅背上,雙臂交叉,臉上寫滿不屑:
“監督是必須的。”他語氣諷刺,“可問題是,監督有沒有執行力?”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張彤的方向,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針:“如果只是走過場,那還不如一開始就換個人來投。”
他這話說得很直白,意思也很明顯——紀委也是王旭東的人。
這時,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趙志剛淡淡地說道,語氣平靜,卻帶著幾分分量:“老鄧說得有道理。”
他輕輕推了推眼鏡,目光微抬,“但我們也要看到現實情況。”
他語氣一沉,緩緩道:“現在市里也在關注這個項目,姚市長已經多次過問進展。如果我們遲遲不動,反而會引起上級誤解。”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點了點頭。
這不僅是項目本身的問題,更牽涉到市級層面的態度。
而且誰都知道,有姚剛為王旭東撐腰。
縣委書記劉光明聞聽此言,此刻才抬起眼皮,目光沉穩地掃過全場:
“大家的意見我都聽到了。”他語氣平緩,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權威感,“綜合考慮項目的緊迫性和廉政風險,我的意見是——原則通過曼聯建設作為候選單位之一,但前提是:”
他頓了頓,語氣加重,像是在宣讀一項決定:
“第一,由縣紀委牽頭,聯合住建、審計、財政等部門,組成專項監督組;
第二,曼聯建設需提供完整資金來源證明,確保無非法關聯交易;
第三,在合同中明確違約責任,一旦出現質量問題或違規行為,立即終止合作,并依法追責。”
他看向王旭東,目光中帶著一絲試探與審視:“王縣長,你是否接受這三個前提?”
王旭東點點頭,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語氣恭維又不失從容:“還是劉書記高瞻遠矚。”
心里卻是一陣冷笑。
表面看,劉光明設置了三個條件。
實際上,劉光明給了王旭東極大的操作空間。
縣紀委是他的人;
住建、財政、審計雖然名義上是獨立部門,
但只要紀委一牽頭,其他單位就很難真正“獨立監督”。
鄧超坐在椅子上,目光冷峻地注視著這一切。
他沒有再發言。
劉光明的表現太讓他失望了。
劉光明這一次又選擇了最穩妥的方式——
既不得罪王旭東,也不完全放棄底線。
但鄧超也知道,這樣的“平衡”,最終只會讓劉光明的威望越來越弱。
到最后,劉光明的權利,將被王旭東一步步蠶食殆盡。
散會后,縣委辦公樓外。
夜色如墨,風中帶著一絲潮濕的涼意。
鄧超獨自走出大樓,腳步沉重。
他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立刻驅車離開,而是站在臺階上點燃一支煙,深吸了一口,眼神空洞而凝重。
他知道,自已必須做出選擇。
是繼續在體制內保持沉默、明哲保身,還是站出來,與王旭東正面交鋒,哪怕這意味著將自已置于風口浪尖?
想了一會,他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電話很快接通。
“小羅,是我。”
“你好,鄧部長。”
“吃飯了嗎?”鄧超語氣平靜,像是隨意閑聊。
“還沒有,工作還沒忙完。”那邊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
“別這么累,要學會,出來喝點酒吧。”鄧超笑了笑,語氣中藏著試探。
羅澤凱聞聽鄧杰主動邀他喝酒,就知道一定有大事,當即答應:“好的,鄧部長,我們去哪?”
“我去找你,就在你們鎮上吃。”
“好的。”
鄧杰掛斷電話后,掐滅煙頭,轉身走向自已的車。
夜色下,他的神情顯得格外凝重。
芙蓉鎮距離縣城不遠,半小時的車程。
到了鎮政府門口,羅澤凱已經等在那兒了。
兩人寒暄幾句,便一起走進了鎮上一家比較安靜的小飯館。
鄧杰一邊吃一邊感慨地說道:“芙蓉鎮重建得真快啊,一轉眼連飯店都有了。”
他語氣中帶著幾分唏噓,“幾個月前,這里還是一片廢墟,那時候是真慘啊。”
“是啊。”羅澤凱低聲應和,眼神中透出一絲疲憊與回憶,“那時候整個鎮子都癱了,斷水斷電,通訊全無。我帶著人四處搶修,三天三夜沒合眼。”
鄧杰點點頭,突然正色道:“小羅,今天找你,不只是敘舊。”
羅澤凱目光微凝:“我也猜到了。”
“今天常委會上,王縣長提出了芙蓉鎮重建工程的延續工作,并暗示‘曼聯集團’承建可能性最大。”
“曼聯集團?”羅澤凱神經一抖,眉頭皺了起來,“那不是李曼的公司嗎?”
“是的。”鄧杰看著他,語氣低沉,“我表示反對,但……”
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滄桑的臉上寫滿了無奈。
羅澤凱皺了皺眉,放下筷子,語氣中透著警惕:
“李曼的公司曾經違規投標,被我處理過,她應該沒有了投標權利。”
鄧杰感慨道:“她這次采用了與市建工集團聯合投標的模式,合法合規,說明她的后臺不淺啊。”
羅澤凱眼神微凝,緩緩點頭:
“市建工集團……”他喃喃自語,“李曼能搭上這條線,說明她早就開始布局了。”
鄧杰沒有說話,只是又給自已倒了一杯酒。
他知道,有些事情不需要他說得太明白,羅澤凱自已就能推斷出來。
果然,羅澤凱繼續道:
“王旭東這次推動曼聯建設中標,背后恐怕不只是為了災后重建項目那么簡單。”
“沒錯。”鄧杰語氣沉穩,“這是一次權力洗牌。”
他壓低聲音,仿佛怕被人聽見:“誰掌握了重建資金和項目的分配權,誰就在接下來的幾年里掌握人事、財政、資源的主動權。”
“王旭東現在借著姚市長的支持,一步步把關鍵崗位都換成自已人。”他頓了頓,目光銳利,“芙蓉鎮作為重點區域,自然是他必須拿下的一個支點。”
羅澤凱沉默片刻,端起酒杯輕輕晃動,看著杯中微微蕩漾的酒液,像是在思索什么。
隨即他問了一句:“劉書記什么意見?”
鄧杰冷笑了一聲,把酒杯輕輕一放,語氣中帶著一絲諷刺:
“劉書記?他這次是‘原則同意’,但提了三個監督條件。”
羅澤凱沉默地注視著鄧杰,等他繼續往下說。
“第一,“鄧杰豎起一根手指,“縣紀委牽頭成立專項監督組。“
他冷笑一聲,“可紀委張彤是誰的人,你我心知肚明。“
“王旭東只要一個眼神,所謂的監督組立馬就能變成護航隊!“
“第二,“他又豎起一根手指,“要曼聯建設提供資金來源證明?“
他撇撇嘴,“這種表面文章,糊弄鬼呢?除非真有人想查,否則就是走個過場。“
“第三,“他豎起第三根手指,語氣充滿嘲諷,“在合同里加違約責任?“
他突然提高音量,“真出了事,這幫人早就把退路鋪好了!追責?追個屁!“
鄧杰重重地嘆了口氣,聲音低沉下來:“劉書記不是不明白這里面的門道,他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盯著羅澤凱:
“他想當和事佬,既不得罪王旭東,又想保住自已的底線。“
“可他忘了,“鄧杰一字一頓地說,“在這種博弈里,騎墻派遲早要摔下來!“
“要么掌控局面,要么被局面吞噬。“
羅澤凱緩緩點頭,眼神黯淡了一瞬。
“劉書記太優柔寡斷了。“他低聲說,“還以為自已能左右逢源,實際上早就被架空了。“
“正是!“鄧杰猛地一拍大腿,“而王旭東呢?巴不得劉光明這么和稀泥!“
他身體前傾,死死盯著羅澤凱:
“這樣他既能推進項目,又能堵住悠悠眾口。“
“現在就差最后一步——“鄧杰做了個移交的手勢,“把重建工程交給李曼!“
羅澤凱眼神突然變得銳利:“那我該怎么做?“
他明白,鄧杰今天來,就是來給他遞刀的。
“去找夏市長!“鄧杰急切地說,“讓她出面制止王旭東!“
羅澤凱苦笑著搖頭:“上次類似的事找過她,她說自已是管農業的副市長,手伸不了那么長。“
“這......“鄧杰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來。
羅澤凱突然站起身,目光如炬:“鄧部長,其實我們還有另一條路可走,我早就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