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麗目光如刀,直刺高松林:“視頻里你手上那個反光點,技術鑒定就是金屬打火機!”
“你妻子右袖口的起火點,和你手部動作的軌跡完全吻合!”
“高松林,證據就在這兒擺著!你還想怎么抵賴?!”
一連串鐵證劈頭蓋臉砸下來,配合著楊麗凌厲的氣勢和嚴密的邏輯,高松林那本就搖搖欲墜的心理防線終于徹底崩塌。
他像一攤爛泥般癱軟在椅子上,臉色灰敗如土,眼神空洞地望向天花板。
胸口劇烈起伏著,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活像個快要溺斃的人。
觀察室里,羅澤凱對著麥克風沉聲道:“差不多了,告訴他吧。”
楊麗沉默了幾秒,目光落在高松林失魂落魄的臉上,用一種異常平靜、卻因此顯得更加殘酷的語氣說道:
“高松林,通知你一件事。”
“你妻子,胡玉梅,因特重度燒傷導致多器官功能衰竭,經全力搶救無效,已于今晚八點十七分,確認死亡。”
“是你親手害死了她。”
“轟——!”
這句話如同一道炸雷,狠狠劈在高松林的天靈蓋上。
他整個人瞬間僵直,臉上的最后一絲血色也褪得干干凈凈。
眼睛直勾勾地瞪著前方,瞳孔渙散,仿佛魂魄在剎那間被抽了個一干二凈。
審訊室里陷入一片死寂。
緊接著,一聲扭曲變調、完全不似人聲的凄厲哀嚎,從他喉嚨深處撕裂般迸發出來!
“啊——!!!玉梅!!!玉梅啊!!!”
他猛地從椅子上彈起,又被手銬和固定裝置狠狠拽回,身體痛苦地扭曲著。
頭顱像是不受控制般,“咚咚咚”地瘋狂撞擊面前的小桌板。
“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害死你了!我該死啊!!!”他嚎啕大哭,鼻涕眼淚糊了一臉,聲音嘶啞絕望,
“是賭債……都是那該死的賭債逼的!!!”
在徹底崩潰的情緒下,他斷斷續續地將所有罪行和盤托出:
多年沉迷賭博、利滾利的高利貸、被催債人日夜恐嚇毆打的恐懼、對那筆拆遷補償款病態般的貪婪。
以及最終在絕望和自私的催化下,滋生出的那個無比邪惡的計劃——
用結發妻子的生命作為籌碼,去換取翻身的錢。
于是,在去省城上訪前,他就讓胡玉梅偷偷帶上了汽油。
他騙她說:“就潑身上嚇唬他們,沒人敢真讓你點,咱們鬧大點,政府怕影響,肯定多給錢。”
他還特意叮囑:“你到時候喊得再狠一點,動作大一點,讓他們覺得你是真豁出去了。”
到了信訪辦門口,胡玉梅果然照做,顫抖著將汽油澆滿全身。
圍觀人群驚呼后退,保安上前阻攔。
就在那一片混亂中,高松林悄悄掏出藏在袖口的打火機,拇指一推——“咔噠”。
火焰騰起的瞬間,他裝作驚慌失措撲上去,哭喊著“玉梅別啊!”,實則迅速后退,任火舌吞噬她的身體。
他以為天衣無縫。
他以為沒人看清。
他以為能靠一場“悲情戲”換來下半輩子的安逸。
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這一切,還是讓心細如發的羅澤凱發現了。
審訊室里,只剩下高松林壓抑到極致的嗚咽,像受傷的狗,蜷在角落,渾身發抖。
觀察室內,羅澤凱面無表情地看完了全過程。
憤怒嗎?
有。
悲哀嗎?
也有。
但更多的,是一種深沉的、冰冷的洞徹——
當人性的貪婪與極致的懦弱結合,當最后一點道德底線徹底淪喪,就會孕育出如此殘忍而愚蠢的惡魔。
高松林此刻的眼淚與懺悔,絲毫洗刷不了他手上沾染的罪孽。
“固定好口供,完善所有證據鏈條,盡快移送檢察院。”羅澤凱對著話筒,對楊麗吩咐道,聲音平靜無波。
“是,羅書記!”
羅澤凱沒有再停留,轉身離開了觀察室。
走廊里燈光慘白,他的腳步聲清晰而孤單地回蕩著,顯得有些空曠。
案件,從偵查角度算是告破了。
但一條生命以如此慘烈的方式逝去,一個家庭在陰謀與火焰中徹底破碎,這背后暴露出的貪婪、失序與教訓,遠比破案本身更為沉重。
羅澤凱離開市局時,夜色已深濃如墨。
他沒有讓司機直接開回家,而是吩咐在已然寂靜的城市街道上緩緩繞行。
車窗外的路燈連成模糊昏黃的光帶,高松林那扭曲的哭嚎與胡玉梅焦黑蜷縮的影像,在他腦海中交替閃現,帶來一陣深切的疲憊與寒意。
人性深淵的凝視,從來都令人身心俱疲。
直到凌晨,他才回到住處,囫圇睡了幾個小時。
第二天上午,陽光透過市委辦公室的落地窗照進來,在光潔的桌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可那光,驅不散空氣里彌漫的凝重。
羅澤凱看上去與往常并無二致,衣著整齊,面容冷靜。
只有眼底那幾縷細微的血絲,悄悄泄露了昨夜短暫的休息與持續的思慮。
他召來了孫云澤和宣傳部長高長江。
“真相已經大白。”羅澤凱的聲音平穩而有力,帶著一種經過沉淀的決斷,“這是一起性質極其惡劣、動機卑劣的故意殺人案。”
“現在輿論場還在發酵,我們必須主動、及時、有力地發聲。”
“用無可辯駁的事實和法律,徹底厘清事件性質,扭轉視聽,同時做好善后和社會面引導。”
他看向高長江:“高部長,立刻準備,今天下午就召開新聞發布會,由市公安局權威發布案件偵破詳情。”
“核心是呈現完整、確鑿的證據鏈——監控視頻的技術分析、關鍵物證、高松林本人的有罪供述。”
“要清晰揭露其‘殺妻騙賠’的犯罪動機和具體過程,正面回應公眾所有疑問。”
“宣傳部要牽頭組織好后續的深度報道和輿論引導,將公眾焦點從‘拆遷糾紛’徹底扭轉到‘刑事犯罪’和‘對基層社會治理中隱藏風險的反思’上來。”
“注意把握分寸,既要體現法律的剛性、對犯罪行為的零容忍,也要有對逝者基本的人道尊重。”
“展現政府依法處理、不枉不縱的堅決態度。”
“明白,羅書記。”高長江迅速在本子上記錄著要點,“我馬上協調公安、政法口,確保發布會內容扎實、表述精準,后續報道和輿情引導方案也會立刻跟上。”
羅澤凱又轉向孫云澤:“孫書記,善后工作必須穩妥細致。”
“配合公安、民政和街道,依法依規、帶著溫度處理好胡玉梅的后事。”
“她的兒子那邊,要派專人妥善溝通,告知案件真相,提供必要的法律援助和人道關懷。”
“古街改造工作不能停,更不能亂。”
“要借此機會,進一步加強正面宣傳和政策解讀。”
“王師傅那邊順利搬遷、新工坊受到關注,這就是活生生的正面榜樣。”
“對其他仍在觀望、猶豫的住戶,我們的工作組要更耐心、更深入,把政策講透,把道理講清。”
“更要讓大家看清,胡家的悲劇根源在于高松林個人的違法犯罪和家庭內部問題,與拆遷政策本身無關。”
“任何試圖效仿極端行為、挑戰法律底線的念頭,都是絕路,只會害人害已。”
“只有依法依規、配合發展,才是對自已和家庭未來負責的正確選擇。”
“是,羅書記。我親自盯守善后事宜,古街的工作也會加力推進,確保整體平穩。”孫云澤鄭重應下。
兩人領命而去,辦公室內暫時恢復了安靜。
陽光依舊明亮,羅澤凱卻感到肩上的擔子并未減輕分毫。
破案,只是一個句點。
但由此引發的輿論震蕩、對政府公信力的考驗、以及更為復雜細致的群眾工作與長效治理,才剛剛開始。
這時,放在桌上的私人手機屏幕,輕輕亮了一下。
是林墨發來的信息。
沒有文字,只有一張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