株連九族！殺無赦！一向憎惡連坐的明德帝更憎惡的是謊話連篇。

他一瞧那兩人的眉眼官司，就知雙方達成意向。由楊關(guān)扛下所有，應(yīng)良辰替他善后照顧家人。

暴怒之下，明德帝殺意大盛。

打定主意的楊關(guān)聞言臉色一變，垂死掙扎的應(yīng)良辰更是面如蠟色。

人群里，一個抱著孩子的女子嚇哭了。她一哭，孩子也哇哇哭。

那女子正是楊關(guān)的發(fā)妻，孩子是楊關(guān)的兒子。

母子倆跟著楊關(guān)剛從崎州洪縣來京城落腳沒幾日，丈夫昨兒徹夜未歸，她便想著今日早晨總能在貢院門前見著他。

誰知，見是見了，可萬萬沒想到是這么個見法。

楊關(guān)被熟悉的孩童哭泣吸引了視線，遙遙四目相對，心神俱碎。

此人雖惡事做盡，但唯獨對妻兒極好。夫妻倆感情也不錯。雖然楊關(guān)免不了在外尋花問柳，逢場作戲。但家用是一樣不少，賺來的銀子也大多交給了妻子保管。

頭兩日他還說，最近要干票大的，主家賞銀很多，到時在京城給他們母子買個宅子安心落腳。

他妻子回應(yīng)他，“你若是在京城，我們倒也能安下心在京城生根。你若不在，我害怕。”

楊關(guān)便道，“怕什么？我得幫主子在外頭跑營生，哪里能定在一個窩里？”

其實他擅長的，不是干這種殺人放火綁架的勾當，而是摟銀子。

應(yīng)家見他機靈，極信任他，才讓他跟著進京城。萬沒想到，在京城干的第一票活兒就栽了。

楊關(guān)原想著自己一個人扛下來，應(yīng)家該不會虧待他妻兒。

可明德帝堵死了他的退路。

株連制的廢除，原本令他心頭無憂。可……

妻兒和主家，楊關(guān)毫不猶豫選擇了妻兒。

這幾乎不需要掙扎，實在是應(yīng)良辰這個人也不是個多好的主子。

楊關(guān)左手只有四指，尾指便是被應(yīng)良辰懲罰丟的。

他匍匐在地，將所有關(guān)于對邢明月做過的惡事和盤托出。

他自知死罪難逃。是以說出真相的時候，舉著四指發(fā)誓自己沒有撒謊。

其實也是在跟妻子示意：有危險，帶著兒子跑。

他早已安排下退路，當時是怕應(yīng)家翻臉，禍及妻兒。便與妻子約定，他舉四指發(fā)誓時，就是在向她發(fā)出警示，讓她按照他所作的安排跑路。

那女子看到他四指舉在空中，淚流滿面。

待楊關(guān)再次把視線若有若無投向人群時，已沒了妻兒蹤跡。

應(yīng)良辰的惡行坐實。

時安夏身后一個老漢上前跪倒在地，聲淚俱下指控應(yīng)良辰見他孫女模樣水靈，便光天化日之下將其強行帶走。

他兒子媳婦追去苦苦哀求，被應(yīng)良辰的人活活打死在大街上。

孫女在失了清白后，回家方知爹娘因她而死，當晚就投了井。

老漢老淚縱橫，混濁的眼里滿是恨意。

準備接手案子的大理寺卿看著明德帝滿面的怒氣，忙代問，“老人家，可有證據(jù)？”

老漢早存了死志，被京城官爺問話也絲毫不懼，“滿街百姓皆是人證，我兒子和兒媳婦全都是在眾目睽睽下被活活打死！”

一個又一個人上前，與老漢一般哭訴自己的遭遇。

有傾家蕩產(chǎn)的，有家破人亡的，有把男子害得四肢不全的，更有把女子逼得走投無路的。

罪行罄竹難書，案子千奇百怪。

但無一例外都慘，且有些跟應(yīng)良辰無關(guān)，卻跟崎州應(yīng)家旁人有關(guān)。

總而言之，崎州洪縣的應(yīng)家，只手遮天，完全把自己當成了土皇帝。

有人跪地痛哭，“皇上！皇上您去看看洪縣的天，是黑的啊！草民們從未見過青天白日！”

“皇上，縣衙老爺聽命于應(yīng)家，百姓上告無門。但凡有人想出洪縣告狀，都會被活活打死。”

“應(yīng)家還揚言，我應(yīng)家就是洪縣律法！”

“皇上！洪縣如人間煉獄，百姓苦不堪言，生不如死！”

那每一個字都是對明德帝的凌遲。

他自以為北翼海晏河清，百姓安居樂業(yè)；他自以為朗朗乾坤，昭昭日月，北翼頭頂一片青天。

現(xiàn)在，百姓卻字字泣血告訴他：天是黑的，如人間煉獄！

戶部尚書唐楚煜面色凝重，上前一步跪倒在地，“臣請皇上下旨斬殺應(yīng)良辰！”

淮安將軍馬立揚也從人群中大步上前，單腿跪地，“末將懇請皇上下旨斬殺應(yīng)良辰！”

人群中的趙立仁抬起頭看著天邊烏云黑卷，緩緩移至頭頂。他心情十分煩躁，上前跪在唐楚煜身后，“臣請皇上下旨斬殺應(yīng)良辰！”

官員們齊齊附議。

百姓們齊呼“殺了應(yīng)良辰”！

明德帝緩緩從椅子上站起身，沉聲道，“趙立仁！”

趙立仁心頭一抖，完！感覺自己要離開嬌妻去洪縣查應(yīng)家了。

他這念頭剛在腦子里一轉(zhuǎn)，嘴里吐出倆字兒：“臣在。”

就聽到明德帝封他為欽差大臣，與馬立揚將軍立刻啟程前往洪縣查實并拿人。

這可能是北翼首次出現(xiàn)，直接派兵跟著欽差大臣去外省查人拿人的現(xiàn)象。

明德帝命令一下，由岑鳶的屬下從洪縣帶出來的百姓百感交集。

皇上英明啊！

皇上要清理洪縣了！

洪縣的天要亮了！

趙立仁向來是個能坐著就不站著，能躺著就不坐著的懶人。他如今被外派為欽差大臣，心頭沉重，微斂眉頭，“臣遵旨。”

時安夏站在一側(cè)，安靜看著一切。心里十分欣慰，明德帝并未只聽她和岑鳶片面之詞，就妄下結(jié)論。

否則，帝王心思難測，今日能信你，明日便能疑你。

唯事事求鐵證，樣樣尋禍端源頭。這樣的人，方算得上真正的好皇帝。

水不是一下就能變得清澈，但上有皇帝英明的決斷，下有官員務(wù)實的態(tài)度，相信北翼再也不會走上前世山河破碎的道路。

這，便是她重生的使命。沒有哪一刻，她如此刻清醒。

隨著明德帝對應(yīng)良辰一聲“斬立決”落下，黑云散開，武舉比武試開始。

舉子們邁著步子進入貢院，以為這下能如約舉行比武試了吧。

不！武舉又出了異常。

兵部抽調(diào)出來對舉子們考核的四十六個擂比的人，竟足足有十幾個之多，向吏部舉報有人在比武前用銀子等賄賂他們放水作弊。

這都是被比武前廣場上那一幕給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