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真,山中,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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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沙確實可以迷人眼,但終歸有風(fēng)停沙落的時候,更何況即便是北洲狂獵的黃風(fēng)吹到中洲的皇都時,也早已沒了那份銳利與蕭瑟。
在九洲最富庶的土地上是養(yǎng)不出狗娃那種“賤命”的。
尉天齊看著身前的云兒開口問道:“如此,又何故修魔呢?”
是啊,為了求活,魔修只能被迫每周吸食活人血肉,說起來自然是很慘的,好似天地虧欠她一般。
可卻絕口不提為何你是魔修而別人不是。
“你們還未成年,但也不是懵懂無知的孩童,看境界想來修習(xí)血海魔功不久,總不會每個人都是被逼被迫的,世上苦難人人皆有,但并非人人無辜。”尉天齊的聲音遠(yuǎn)的像是來自天上。
他啊,三教并舉,天下道理藏于一心,哪會被一句一事亂了思緒呢?
云兒抬起頭,眼前的青年面色如常,既沒有嫉惡如仇的恨,也沒有慈悲滿懷的善,只是平靜而認(rèn)真,像是與她討論并不事關(guān)性命的話題,可為何那些準(zhǔn)備好的詞卻無法說出口呢?
“算不得被逼,但確是被迫。”姚安饒忽然開口。
于是尉天齊回過頭,他依然是那副認(rèn)真的表情,他早就知道他真正的對手是這位真君的故友。
“這群孩子都是我在南寧關(guān)外一處小村子里撿的,村子遭了魔修屠戮,許是那魔修功法怪異,成人基本死光,只剩下一群大小不一的孩子在村子里撿稻谷吃。”姚安饒語氣冰冷的復(fù)述著當(dāng)時的場景。
尉天齊皺眉,這話有些不可信,“那村里的孩子各個都是如此模樣?而且既然在南寧關(guān),那里的官府衙門自當(dāng)救災(zāi),哪里會剩下一群孩子守著村子活著?”
這個戲班里的孩子一個個都是玉雕粉琢一樣,很難讓人相信她們是出自同一個村子。
“當(dāng)然不是,剩了百十來個呢。”姚安饒邁步走到云兒身旁,伸手捧起云兒那稚嫩的小臉,然后回過頭露出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向尉天齊,“她們是我挑出來的罷了,而且學(xué)了血海之后,得到血液滋養(yǎng)容貌總會有些細(xì)微的變化,如今又會化妝打扮,當(dāng)然各個精致。”
她用手指有些用力的掐了掐云兒的臉,在白嫩的皮膚上扯出一抹粉紅,“當(dāng)初這小丫頭瘦瘦黑黑的,丑的很呢!”
云兒臉上吃痛,于是有淡淡的水漬在眼眶里打起轉(zhuǎn)來,恐懼、委屈以及一抹藏的很深的蜜意,是孩子也是女人,所以如此細(xì)的情感便是一個抬眼的瞬間。
尉天齊看了個清楚,姚安饒自然也看見了,她笑了笑隨手甩開了云兒的臉、繼續(xù)開口道:“至于賑災(zāi)嗎,其實是有的,不過那個村子里的人大多并沒有南寧的民籍,而且藏在深山不見于堪輿圖中,所以運(yùn)糧的隊伍每個月才會來一次,每次來運(yùn)的糧都會比上次少。”
尉天齊沉默片刻開口問道:“災(zāi)民可憐,當(dāng)授良種,何用魔功?”
“哦,因為那個運(yùn)糧官最后一次來時,不僅沒帶糧,還想把整個村子的孩子都賣了,以求可以從中賺一筆。”姚安饒隨口答道:“那男的把太小的孩子都直接浸死了,然后將大孩子們綁成一串,打算明早帶給山外的人牙子。”
“他殺了我弟弟!還想睡我!”云兒忽然咬著牙抬起頭來,她一手捂著剛剛被姚安饒掐紅的臉,卻散發(fā)著肆意的恨,“我磕破了頭求得班主教我殺人的方法!什么魔功!什么吸血!哪有你們這些大人物可怕!”
女孩稚嫩的喊聲清澈而刺骨,那是好種子被澆入了血水后結(jié)出的恨之花,也是一生無法再相信他人的詛咒,是對天下人平攤的恨意。
尉天齊的臉上浮現(xiàn)悲色,他看向姚安饒,“姚姑娘,如何能如此對她們啊?”
他臉上的哀色不似作偽,他在質(zhì)問姚安饒,這些孩子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少有人見過的人間慘劇,既然遇到了便該盡力救一救,如何能將她們再拉進(jìn)魔功這個持續(xù)一生直到死亡都無法脫離的更大的泥潭中呢?
“因為是她們自已想要的啊。”姚安饒淡漠的回答,“是她們自已跪在地上求我,讓我給她們傳法,我已經(jīng)說過后果了,但她們依然堅持。”
“孩子哪里懂得這些呢?”尉天齊搖頭,這群孩子剛剛脫離險境,雙眼被恨蒙蔽,哪里能看得清是非?只要有力量便什么都肯干。
“你說的嘛,她們雖然未成年,但也不是懵懂無知的稚童。”姚安饒嗤笑一聲。
尉天齊沒有回答,他的目光掃過那一張張寫滿恐懼與恨意的臉,從那些臉上似乎看到了每一個魔修的過去以及未來,原來苦難結(jié)不出美麗的花啊,只有惡果。
姚安饒有些煩了,她站起身來開口道:“我再說一次,這是她們自已選的路,如果你認(rèn)為不好,都?xì)⒘司褪牵忠仓荒芄炙麄冏砸选!?/p>
真是涼薄的價值觀,姚安饒對待別人與對待自已是一樣的,不要和她說后悔或者改過,在做出選擇的那一刻,你所能做的便是笑著接受因果,即便是被自已的分身掐死又或者是被魔修折磨。
這對于年輕的孩子來說不公平,但對于所有人來說很公平,大家都沒有犯錯的機(jī)會。
但云兒和那些孩子肯定不這樣想,云兒再次開始磕頭,碰碰砸的火炕直響,“公子!還請不要殺我們!我們保證日后也絕不濫殺無辜,只吸食足夠維持生命的惡人血液,絕不為了提升修為濫殺無辜!不然橫死當(dāng)場!”
身后那些孩子也一個個哭嚷著跟著云兒磕起頭來,一時間房間里亂糟糟的。
“你們?nèi)缃駝倓側(cè)氲啦痪茫€未養(yǎng)出胃口,故而可以吃的很少,但隨著時間,功法一定會逐漸變強(qiáng),而對于血液的渴望也會從飽腹,變成一種貪欲,如蝕骨之毒,非常人所能忍耐,到那時,如果皇都中有無辜百姓受傷死亡,我再提劍也無非是錯上加錯。”尉天齊很認(rèn)真的向云兒等人解釋她們?yōu)槭裁匆馈?/p>
“我們能忍!真的!我們以前在山里經(jīng)常餓肚子十幾天,我們什么苦都可以忍耐的!只要活著!”云兒更加用力的磕頭,也為難她這樣,還能把話喊的清晰,她身后的孩子們已經(jīng)哭聲連成一片說不出什么話來了。
尉天齊微微搖頭,他覺得她們不行,是很客觀的覺得她們做不到。
云兒看見他搖頭,又回頭看向自已身后的弟弟妹妹們,猛的再次回過頭來,眼神忽然帶起一股狠勁,那是山里長大的孩子與野獸搏命時才會有的兇狠與厲色。
“公子!公子如果不信,我可以做給你看!我真的能很久不喝血的!五天!不!六天!”
尉天齊看到了她的眼神,然后變得更加難過,可姚安饒卻好像來了興致,她開口道:“既然不信,那就看看吧,萬一呢~”
尉天齊回過頭來,有些不解這位真君故友到底想做什么?難道是真君專門派來壞他心境的?
“是的!求您給我們一個活著的機(jī)會!”云兒的頭頂已經(jīng)磕出了鮮紅的血跡,一道血痕劃過她整張臉,美的像是一幅艷妝。
尉天齊沉默了一會,開口道:“我七天后有事要進(jìn)一趟皇宮,所以打算在永和樓暫住七天。”
“那便七天好了!”姚安饒一合掌,笑著道:“去!通知樓主,這七天我們停戲,就說是。。。嗯。。云兒嗓子出了問題,要養(yǎng)病好了!”
說罷這個女人十分親切的掏出手帕給云兒擦拭傷口,似乎那一刻,云兒便又成了她喜愛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