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圣人很快會來。”杜子美此時不想探究這個答案的真假,他只是看著對方遞過來的女孩。
“沒關系,命河已經打亂,只要你不說,他一時半會找不到你和她的,我相信你,不會讓一個小孩掉入囚籠吧!”女人再次把女孩舉高。
“算我求你,小書生。”女人又笑了。
“我叫杜子美,不叫小書生。”杜子美伸手接過孩子。
“好好好!我叫賈青丘,不叫尊者。”女人擺了擺手,然后認真看了看杜子美和孩子,隨后忽然高聲笑著叫道:“那就跑起來!小書生!跑快些!跑遠些!”
她張開雙臂,青丘山里一股威壓擴散開來,她的雙目變成豎瞳,美麗與危險同時爆發到極致,讓人無法側目。
山洞外囚牛的歌聲明顯一滯,杜子美意識到,狐魔尊撐不了太久,因為她已經不止是腳踝的傷處流血,鼻子和嘴角也開始流血了。
于是他把孩子放進了自已背后的籮筐,然后開始轉身奔跑。
在出洞前,他忽然回頭,女人好奇地看著他,血液讓她的面色更加鮮艷,她有幾分俏皮的問道:“怎么?難道你喜歡上了一個魔尊嗎?”
“我成圣后,會來救你,如若失言,終生不語。”
杜子美語氣認真,說完立刻轉身跑出山洞,他抬頭發現整個山洞中數道威壓正在襲來,但都被狐魔尊壓制,囚牛就在他的頭頂,但正在不斷地翻滾,在和某股力量交鋒。
青丘山搖晃著,他直接從頂部躍下,耳畔是狂風和一個女子的笑聲。
“書生!小書生!你可莫要被人抓了,也成了囚徒,到時還要我來去救你!!”
后面的話他就聽不清了,只知道青丘山之后封山了一年,他在那一年里依然游走在鄉間,只是身旁帶了一個不會說話的小姑娘。
他們二人走了九洲很多地方,他報復性的帶著個姑娘看遍整個天下,好像這樣那個女人也能看見一樣。
再后來,他的道路逐漸清晰,那個女孩也確實繼承了那位尊者的道統,甚至有時候流露幾分狐妖的氣息,那時江湖上就有了關于他的這個傳言。
當他人到中年,跨入準圣的那一天,他看著一旁長大了的姑娘,寫了一封信送去了青丘,只有短短的四個字。
“待我成圣。”
青丘回了一封更簡單的信。
“哦。
可成圣遠比他想的艱難,他的那條路太寬廣,和九洲天下爭搶道機,他的每一步都走的出奇的慢。
所以他還未成圣,女人的那些老朋友就都死了,于是青丘山開始蕭條,當儒門開始被新一代替換,對女人的愧疚和欣賞逐漸被警惕取代,青丘里的妖族數量開始增加,人族開始減少,曾經那些關于青丘的花邊流言,逐漸被警告和敵視取代。
杜子美親眼看著一個儒門子弟成年后都說要去看一眼的花柳之地,變成了大家避之不及的兇惡之地。
但他無能為力,因為他的家族在儒門并沒有話語權,而且他本身就有和狐魔尊不干不凈的傳言。
又過了一段時間,他依然沒有成圣,但卻發生了而另一件大事,龍場的那位去世了。
圣人老死,并不奇怪,但據他所知,這位是最后一個完整了解賈青丘事件全貌的老圣人,白玉蟾或許知道,但當年并沒參與。
他死去的時候沒有說任何關于青丘的事情,絕大數人都完全沒有想起。
只有杜子美這種知曉這位圣人和女人的關系的,才會意識到,這種無視本身就是一種態度的表達。
據說,那一日,那個小山洞里的大鏡子碎了。
據說,那一日,女人站了起來。
據說,那一日,囚牛的哭聲響成巫山。
從那之后,青丘山再也沒有給他寫過信,而且那里真的變成了禁區,魔修妖族都蜂擁而至,它再也不是一個普通修士可以踏足的地方,只有頂尖的天驕才能去那里探險一二。
他想,過往的圣人一定和女人有過一個交易,關于囚禁時間的交易。
但如今,過往的圣人已經死光了,可最終并沒有任何人去青丘履行任何曾經答應的事情,他能理解女人的崩潰和怨恨,但他也理解過往的圣人。
因為他也已經開始老了,他開始意識到,危機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罪惡,不其論是否發生。
他一點點的編著自已的籮筐,世界越來越清晰,他知曉了很多事情,摸清了很多規律,而他從青丘帶出來的女孩也已經很大了,她確實美麗,但并不會說話,只是看著他編籮筐。
那一日終于來了,他即將成圣,籮筐編好了,空空蕩蕩的,有些輕。
他投入其中,開始證道,那個女孩走上前,像是曾經小時候一樣爬進了籮筐里,成為了他證道后第一個押物。
杜子美掙到了整整三個月,當睜開眼時,已經開始接受這個現實。
他站在證道的茅屋前,看著不遠處的巫山山脈,他知道自已成圣的消息已經擴散,他甚至知道此時那個女人站在山邊緣,也在安靜的看著這里。
他在做決定。
她在等待他做決定。
最終許是因為女孩的離開,他不敢,也羞愧于與對方相見,他沒有前往青丘山。
他知道自已失信了,于是他將自已也變成了囚徒,他背不起那籮筐,因為里面的押物太重,他無法開口說話,因為他失言于自已。
很快,他通過籮筐知道,在那位走后,囚牛慢慢的喪失了自已的職責,最終被女人說服,那個山洞也被摧毀了,她可以隨意和妖族交流了,但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她了,現在,她真的在計劃那些他曾經擔憂的事了。
再后來,有人帶著兩顆卵去了青丘山,然后她用那兩顆卵中一顆引來了新任的人皇與帝后,他們和女人達成了交易,此時女人那道術法已經完善,她的分身去了皇宮。
然后青丘山的山頂便也被建成了大夏皇宮的樣式。
他知道她在做什么,她也知道他知道。
但他愧于自已失信,而她冷笑不止。
今日他們時隔如此多年終于相見。
女人只用幾句話就證明了自已早已預料到這個結果,她的脫困來自于她自已的努力。
她高傲的來到這里,好像只是說了一句,“你錯了,但我沒怪你。”
簡單的一句話,卻像是一柄鑰匙,解救了被自已鎖住的囚徒。
杜子美面對她終于開口說話了,那籮筐里他拿不起的押物也被她隨手拿走。
最終,小書生成圣沒有如約去解救大魔頭,但大魔頭出獄后的第一件事,卻是來解救小書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