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yuǎn)遠(yuǎn)的瞧見車隊過來,有小孩子高聲吆喝。
“新娘子來啦!”
“看新娘子嘍!
車隊最前方,向文禮騎著嶄新的二八杠自行車,彎起的桃花眸中仿若漾滿了美酒佳釀,迷癡了一大片大姑娘、小媳婦。
“新郎官可真俊呀!比電影明星還好看。”
“新娘真有福氣,能嫁給這么好看的新郎官。”
有男同志不服氣唱反調(diào),“光長得好看有什么用,男人有本事養(yǎng)家才叫有能耐。”
“人家何金鳳有本事,靠自已就能養(yǎng)家養(yǎng)孩子,用不著你們男人養(yǎng)。”
“切,等著瞧吧,何金鳳再厲害也只是個女的,找這么個小白臉,往后的日子肯定會越過越差。”
……
不管旁人如何議論,都影響不了何金鳳和向文禮激動雀躍的心情。
伴著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二人相攜著進(jìn)了家門。
瞧著煥然一新的屋子,何金鳳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她用力眨巴了幾下,確認(rèn)不是幻覺后瞬間淚目了。
向文禮不但給了她一個熱鬧體面的婚禮,還費心將他們的家布置的煥然一新,力所能及給了她最好的。
等耳邊的喧囂褪去些,她小聲問向文禮,“你什么時候買了家具和家電?工業(yè)券從哪弄到的?花費了不少錢吧!”
“我前些時日去看了孟五,通過他給的門路搞來的工業(yè)券和電器票,統(tǒng)共也沒花多少錢。”
“家具和電器都是昨天剛搬回的家,嶄新的。就和你我一樣,新婚新的開始,咱們后半輩子相攜相依,白頭偕老。你可愿意?”
迎上向文禮溫柔繾綣的眸子,何金鳳拼命忍才忍下洶涌而來的淚意。
她小雞啄米般點頭,“我愿意,愿意的很,不但愿意,還賴定你了。你想甩都甩不掉,到時別后悔招惹了我就成。”
“放心吧,我不會后悔的。能娶到金鳳你,是我向文禮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何金鳳再忍不住淚意,怕被人瞧見,在眼淚落下的一瞬,她忙抬手去擦,向文禮已先一步幫她擦拭干凈了。
“是電視機,小姑姑家買了電視機!”何媛媛的驚呼引來眾人的注意,也打斷了兩位老新人間的漣漪。
確定組合柜上擺著的是電視機,眾人七嘴八舌的詢問起向文禮和何金鳳。
電視機什么牌子的,多少錢,從哪買的,要不要票等問題。
現(xiàn)今經(jīng)濟(jì)還未完全開放,電器對普通家庭來說是奢侈品,一臺最普通的黑白電視機都要花費掉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資,還得憑票才能購買。
誰家要是買了電視機,絕對能成為左鄰右舍羨慕的對象,吸引著大小孩子天天光顧。
向文禮不厭其煩給人解釋著,面上絲毫沒有想要顯擺的優(yōu)越感,卻又讓人羨慕的要死。
一個鄉(xiāng)下跛子娶了城里媳婦,有了正式工作,還擁有了電視機,哪一點拎出來都有夠讓人羨慕嫉妒恨。
自行車隊是向文禮托人召集的,每人每輛車付八毛錢,不管飯。
親朋好友加街坊鄰居,統(tǒng)共擺了八桌席面,十菜一湯,有雞有魚有肉有主食,算是普通家庭辦喜宴的最高規(guī)格。
酒席辦的熱鬧又體面,何家兄弟幾人各個笑得合不攏嘴,真心替自已小妹能風(fēng)光二嫁而感到高興。
開席前,幾個嫂子將何金鳳叫到一邊,每家又給她添了二十塊錢的禮金。
何家吃飯的嘴多,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二十元禮金已是能拿出手的極限。
何金鳳不肯收,“嫂子都送過我新婚禮物了,我咋能再收你們的禮金?”
何大嫂強勢將錢塞給她,“辦喜事得花錢,之前不知道你們要大辦便罷了,這知道了,哪有不送禮金的娘家哥嫂?金鳳你要是推脫不收,就是看不起我們。”
何二嫂附和,“大嫂說的沒錯,禮金錢不能往外推,推脫不要就是看不起我們這些娘家人。”
嫂子們把話說到了這份上,何金鳳心里再過意不去也得先把錢收下。
反正錢沒落到外人手里,等回頭找機會在還回去就是。
小院里支了爐灶,擺不下八桌席面,席面被擺到了小院外頭的空地上。
菜香、肉香混合著酒香,饞哭了好多個吃不上席面的小孩。
女人孩子邊吃邊嘮家常,男人喝酒猜拳,小院前的喧鬧一直持續(xù)到了下半晌。
雙喜街與毛紡廠家屬院所在的三元街只隔了一條路,這邊的熱鬧自然傳入了林家人耳中。
從前晌聽說向文禮聚集了上百輛自行車風(fēng)光迎娶何金鳳,林老太的罵咧聲就沒停過,午飯桌上當(dāng)著哥仨的面,還在罵何金鳳各種不要臉。
老太太罵的太難聽,林二剛氣不過,替何金鳳說了句話,遭到了整個林家人的批評訓(xùn)斥,氣得他多吃了一碗飯。
林小剛也想阻止林老太罵何金鳳,怕被罰不讓吃飯,沒敢出聲也多吃了一碗飯。
林老太沒吃上飯,罵得更兇了。
聽多了也就麻木了,兩個小的剛不再理會自家奶的咒罵。
等吃過飯,林小剛偷偷跟林二剛說,想去雙喜街看看他們媽媽辦喜事。
林二剛嘴硬說不想看,卻瞞著大人沒去上學(xué),偷偷去了雙喜街。
兩個剛在辦壞事上總格外默契,林二剛躲在巷子里正偷看自家院子,與同樣逃課的林小剛撞上了。
兄弟兩人如小天鵝般踮著腳尖,瞧見自家院門前的熱鬧,先是異口同聲的唉聲嘆氣,后紛紛抹起了眼淚。
“二哥哭什么?”林小剛吸著鼻子問。
“沒哭,風(fēng)沙迷了眼睛。”林二剛梗著脖子別過頭,不想搭理傻弟弟。
“哦,我也被風(fēng)沙迷了眼睛。”林小剛?cè)滩蛔∑沧靻柩剩皢鑶鑶琛蹕尳Y(jié)婚,都不請咱們?nèi)コ韵瓌e人都能吃席,嗚嗚嗚……向暖還請假吃席……嗚嗚嗚,我也好想吃席呀……”
林二剛快煩死了,回過頭訓(xùn)斥弟弟,“吃吃吃,就知道吃!”
“二哥、不想吃席嗎?你明明也哭、也迷了、眼睛!”林小剛哭的詞不連句,還不忘質(zhì)問。
林二剛狠瞪了林小剛一眼,轉(zhuǎn)身離開。
直到此刻,他才意識到,媽媽真的嫁人了,他們之前的反抗沒有任何意義。
既然沒有意義,又為什么還要繼續(xù)呢?他不想再住在爺奶家了,那里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家。
可他不知道,他還能不能回去自已的家,媽媽還會敞開懷抱接受他嗎?
小院里外的鬧嚷一直持續(xù)到傍晚時分,親朋鄰里陸續(xù)離去,小院支起的爐灶也被幫忙的鄰居挪走,收拾的和原來一樣干凈。
瞧著天色暗了下來,何金鳳換下扎眼的紅色套裝,準(zhǔn)備洗手做飯,被高大娘攔下。
“你今天是新娘子,不能沾油煙,新婚這天干活會操勞一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