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光村的日子,慢得像溪里的水。
龍清瑤提著竹籃走到山壁藤蔓下時,總能看見秦河的身影。
有時他靠在洞府外的青石上,指尖繞著縷極淡的墨色氣流,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時他蹲在溪邊,跟追蝴蝶的孩童湊在一起,用樹枝逗弄石縫里的小螃蟹,開懷大笑。
“秦前輩,今日張嬸蒸了星薯糕,還拌了山椒醬。”
她把竹籃遞過去,目光落在他指尖——那縷墨氣碰到陽光,竟泛起細碎的金光,像極了夜空中的極光絲。
秦河接過木盒,捏起一塊糕放進嘴里,眉梢微微揚起:“這醬夠勁,比云萊城酒樓里的對味。”
他嚼著糕點,視線掃過村里的方向,“你的族人在學耕地?”
“嗯,李伯說星田要順著極光流轉的方向耕,不然長不出好麥子。”
龍清瑤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幾個龍家子弟正跟著村里的漢子扶犁,動作生澀卻認真,褲腳沾滿了帶著靈氣的黑泥。
“真是一處神奇的地方。”秦河將最后一點糕點全部丟進嘴里。
這十幾天,秦河漸漸摸清了村里的情況。
這里的人都修一種叫《納星訣》的功法,不用打坐苦修,耕地時、磨粉時、甚至哄孩子睡覺時,都能自然而然吸收極光里的星辰之力。
村里最老的龍婆婆,沒有修為,一白二十歲了還能上山采果,就是靠著這靈氣滋養。
可這功法有個怪處,練到道宮境就再也難進半步。
星辰之力太柔,少了股沖勁,沒法破開通往神橋境的關隘。
更絕的是,離開這地極山,星辰之力稀薄得像水,再練這功法,跟尋常吐納沒兩樣,想進階就得散功重修別的法門。
“倒也自在。”秦河望著田埂上說笑的人群,語氣里有幾分感慨。
他見過太多為了境界打生打死的修士,像這樣把修行融進煙火里的,還是頭一回。
龍清瑤咬了咬唇,終于問出憋了幾天的話:“前輩,您…真的是魔修嗎?”
秦河拆糕點的手頓了頓,抬眼看她。他的眸子很深,像藏著整片深淵,卻沒半點族人口中“魔”的兇戾,反而映著頭頂的流云,清透得很。
“神庭說我是,我便是了,一個代號而已,至于我自已是什么,那就不關他們的事了。”他把另一塊糕點塞進她手里,“嘗嘗,涼了就不好吃了。”
龍清瑤咬著糕點,甜香里裹著淡淡的靈氣。
她想起昨晚撞見的場景:秦河蹲在村口,給摔哭的孩童擦眼淚,指尖凝出朵墨色的小花,花瓣上竟沾著點星辰光,逗得孩子破涕為笑。
那模樣,跟爺爺說的“殺人如麻的天魔”,半分都對不上。
“爺爺說,老祖在您的幡里。”她輕聲開口,聲音有些發緊,“我們都知道,老祖為了突破,用了族里的子弟做祭品……可他終究是龍家的先祖。”
秦河袖中的黑魔幡微微發燙,卻沒發出半點聲響。
他望著遠處的地極山峰,峰頂的云霧又濃了些,那道貫穿天地的光痕若隱若現。
“他在反省。”過了半晌,秦河才開口,“這幾日極光最盛的時候,他總借著我的靈覺看村里的麥田。”
龍清瑤愣住了。她想象不出那個在族人口中威嚴到近乎冷酷的老祖,會對著一片麥田出神。
兩人沿著溪邊慢慢走,陽光穿過樹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村里傳來木槌捶打衣物的聲響,混著婦人的說笑和孩童的嬉鬧,格外真切。
“爺爺說,讓我自已選,要不要拜您為師。”龍清瑤停下腳步,指尖攥著衣角,“他說,龍家已經沒資格替我做決定了。拜您為師,就成了神庭的敵人,一輩子都要躲躲藏藏。”
秦河也停下腳步,看向她。
少女的臉頰被陽光曬得微紅,杏眼里滿是糾結,卻沒半點怯懦。
他忽然想起在龍家府邸時,她被按在地上,明明嚇得發抖,卻死死咬著唇不肯求饒。
“不著急。”秦河語氣平淡,“這村里的《納星訣》雖不能破境,卻能養性。你若是想安穩過活,在這里待一輩子也不錯。”
“弱肉強食的世界,輪轉太快,絕大部分人終其一生,也比不過這里生活,只不過是賭性與不切實際的使然罷了。”
“修煉一途,億萬枯骨難成一人,但有理智,都不難選擇的。”
話音剛落,天邊突然亮起一抹淡紫。是極光提前出現了,細碎的光絲從云層里垂下來,落在溪面上,泛起層層光暈。
“可我想變強。”
龍清瑤的聲音打破了寧靜。
她抬起頭,目光堅定地看著秦河:“我想保護剩下的族人,想知道老祖為什么要那么做,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不是躲在別人身后的那種看。”
“就像您,您也會離開這里的,對不對?”
“寧靜的港灣固然迷人,但心中的熱血,終究難抑,修煉一途,選擇兩難,不過是落子無悔罷了。”
秦河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