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余名參會干部正襟危坐，會場里只余空調外機發出的輕微嗡鳴。

他清了清嗓子，說：

“同志們，現在開會。受市委顧凌風書記民的委托，我今天到我們縣主持扶云縣干部大會。此次人事調整，是市委立足全市全局發展、根據我們扶云縣的實際情況，通盤考量的重要決策，關乎扶云未來發展走向，希望大家以高度的政治責任感，嚴肅認真地對待。

“首先，有請市委組織部劉處長宣讀干部任免決定?！?p>魏敬武側身示意，劉處長點點頭，拿起自己面前的紅頭文件，宣讀道：

“市委研究決定，免去李國勇同志中共扶云縣委書記、常委、委員職務，另有任用；任命聞哲同志為中共扶云縣委委員、常委、書記。宣讀完畢?！?

會場內響起整齊劃一的掌聲，如同潮水般涌起又迅速退去。

李國勇坐在原位，臉上掛著程式化的微笑，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座椅扶手。他知道，臺下的人對他是可憐、同情、鄙夷的都有?？墒?，他對此已經沒有什么感覺了。一切都像一陣風把煙云吹凈一樣，一切都過去了。

婁鋒微微頷首，目光晦暗不明。?

魏敬武抬手示意安靜，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說：

“國勇同志在扶云縣深耕多年，想必對這片土地飽含深情，也積累了諸多寶貴經驗，為扶云的發展做出了貢獻。請國勇同志講話?！?p>李國勇緩緩起身，深褐色西裝略顯陳舊，他的目光掃過臺下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在并不熱烈的掌聲中，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說：

“首先，我感謝組織和領導多年的信任與培養，也感謝同志們并肩奮斗的日日夜夜。扶云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鐫刻著我們共同的記憶。如今將接力棒交到聞書記手中，我衷心希望在聞書記的帶領下，扶云能破除發展瓶頸，迎來嶄新局面?！?p>簡短致辭后，他迅速落座，仿佛急于從眾人的目光中抽離。

魏敬武說：

“我也代表市委市政府、代表凌風書記、明遠市長，在此感謝國勇同志做的一切工作！

下面，請人大舒主任、政協吳主席和其他常委同志做表態發言?！?p>下面的表態發言都程式化的官腔，無非中贊成市委的人事決定、歡迎聞哲來扶云工作、自己將全力支持配合好聞哲的工作。

魏敬武也以官腔對官腔，說：

“同志們的發言發自內心，都很好。希望在今后的工作中，能踐于行動、落到實處。下面，請聞哲同志發言。”

全場的掌聲響起，但并不熱烈，只是比給李國勇的要多一點。

聞哲整了整藏青色領帶，打開面前的話筒，他目光如炬掃過主席臺下的干部們，沉穩有力地開口：

“同志們，此刻站在這里，我的心情既激動又忐忑。激動于組織的信任與重托，忐忑于扶云發展的千鈞重擔。從現在起，我接過國勇同志交給的接力棒，定當以‘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的信念，就要同在座的扶云的同志們，一起在這四千七百平方公里的熱土上、與四十三萬淳樸厚道、吃苦耐勞的父老鄉親們，攜手并肩，共同書寫扶云新篇章！

“在此，我說三句話：

“第一，同心同德干事業。希望同志們都能在振興我們扶云縣的這個大目標下，彼此坦誠相待，營造好和諧、向上的良好工作氛圍。

“第二，因地制宜謀發展。在我們扶云這塊青山綠水之上，打好我們特有的‘多種資源牌’、源遠流長的‘人文歷史牌’，同時，加大招商引資力度，引進適合我們縣條件的優質項目。

“第三，錘煉隊伍硬作風。只要我們擁有一支忠誠、干凈、擔當的干部隊伍，就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

“各位領導、同志們，扶云的發展等不得、慢不得！我在此承諾，將以身作則，帶頭深入基層調研，帶頭解決群眾急難愁盼問題，帶頭遵守廉潔自律各項規定。希望大家與我勠力同心，以‘時時放心不下’的責任感，‘事事緊抓不放’的執行力，共同開創扶云的美好未來！”

會場先是陷入短暫的寂靜，隨后爆發出如雷般的掌聲。前排的離退休老干部們紛紛點頭稱贊，不少年輕干部眼中閃爍著激動的光芒；李國勇若有所思地望著聞哲，嘴角似有若無地牽動；婁鋒則眉頭微皺，手指在筆記本上無意識地畫著圈。

聞哲最后又說：

“我提議，我們全體扶云縣的同志們，以最熱烈的掌聲，感謝老書記李國勇同志，感謝他多年來為我們扶云縣做出的不懈努力和貢獻。也希望他多回來看看！”

會場上的人都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爆發出開會以來最熱烈的掌聲。

并不是李國勇有多大的貢獻、多么的得人心，只是人們有天然的可憐失敗者的悲憫之心。加上李國勇為人還是比較厚道，人們才把掌聲給了他。

而聞哲的出發點，是先要把李國勇在扶云留下的“李系干部”先籠絡過來，否則有些人會馬上倒向婁鋒。

坐在聞哲身旁的李國勇也沒有想到有這樣的掌聲，忙起身向全場參會人員深深的鞠了一躬。他同聞哲緊緊一握手，淚水禁不住的流了下來。

黃若巖也代表市委組織部發言：

“此次干部調整是市委經過充分考察、慎重研究作出的決定。希望聞哲同志盡快進入角色，團結帶領扶云縣領導班子和全體干部，將藍圖轉化為現實；也希望扶云縣全體干部全力支持聞書記工作，維護班子團結，推動各項事業高質量發展?！?p>魏敬武最后進行總結講話：

“今天的會議，明確了扶云縣領導班子的調整情況，也聽到了聞哲同志極具魄力的施政規劃。新班子要有新氣象、新作為，全體干部要提高政治站位，把思想和行動統一到市委決策部署上來。市委市政府將持續關注扶云發展，全力支持各項工作。我期待著下次再來扶云時，能看到煥然一新的面貌！好，謝謝大家，現在散會?！?p>已經是五點多鐘了。聞哲挽留魏敬武、黃若巖在扶云住一晚再走。他們都同意了。

晚餐就在二樓的大包間里擺下了兩桌飯。全體縣委常委、 人大主任、政協主席、“兩院”領導，還有三位離退休老同志，與市委來的領導共進晚餐。

聞哲一直在觀察縣委辦主任鄒輝明，見他顯然有些落落寡歡的樣子，靠山李國勇的離去對他產生的沖擊，都掩飾不住了。

不過聞哲沒有時間同他交流，而是很親熱的與三位離退休老同志交流。

一位是年近九旬的扶云縣第一任縣委書記，也是解放扶云時留下的部隊干部，馬騰云。

一位是扶云籍的原鄰省鄰市望東市的老市長張馳，已經年過八旬。

一位是扶云籍的長寧市原副市長劉進東，也年逾八旬了。

顯然，三位老干部對扶云的發展現狀非常不滿，并不在乎在桌的李國勇、婁鋒，在幾位市委領導面前，大聲發泄著內心的不滿。弄得李、婁二人灰頭土臉的。

一場晚餐也就草草收場。

送走眾人，聞哲、李國勇、婁鋒，又陪同魏敬武、黃若巖到了他們各自的豪華套間，略微坐了片刻，就告辭出來。

婁鋒也告辭走了。

聞哲拉住李國勇說：

“老書記，到我房間坐坐吧？”又對鄒輝明說：

“鄒主任，一起來坐坐。”

聞哲知道，李國勇肯定是想同自己好好交流一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