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遼海市的暮色來得早,剛過六點,政府大樓三樓的辦公區(qū)依舊燈火通明。
聞哲在辦公室,正對背投上七個工作組工作進展圖仔細看著,邱虹推門進來,手里捏著張燙金請柬,語氣帶著幾分嘲諷:
“聞省長,郭市長的秘書又跑了一趟,說陳勁托他轉達,今晚在觀瀾書院備了‘家宴’,說是請專委各位嘗嘗遼海特色,順便‘請教’金融修復的思路。”
聞哲頭都沒抬,目光停留在“重機廠專項組”幾個字上:
“原話回過去,專委進駐期間,不接受任何企業(yè)宴請,有工作請通過正常渠道對接。”
請柬被隨手放在角落的文件堆上,燙金的“觀瀾書院”四字在日光燈下泛著冷光。沒人注意到,郭凱健的秘書離開政府大樓后,第一時間鉆進了一輛黑色奔馳,手機里傳來陳勁平靜卻透著寒意的聲音:
“草,他沒給面子?”
“陳先生,聞省長說……不接受宴請,讓您走正常渠道。”
秘書的聲音帶著怯意。電話那頭沉默片刻,傳來茶杯輕磕茶臺的聲響:
“知道了,你先回來。”
掛了電話,觀心齋內(nèi)的沉香似乎都染上了冷意,陳勁捏著狼毫筆的手指微微收緊,宣紙上剛寫了一半的“和光同塵”,最后一筆拖出長長的墨痕,像道未愈合的傷口。他有些惱怒的把筆扔在紙上,濺起一片墨點。
“老板,要不我讓沈萬奎去‘請’聞哲的家人過來坐坐?”
站在一旁的陳彪低聲提議,他剛被保釋出來,臉上還帶著未消的淤青。
陳勁抬眼掃了他一下,鏡片后的目光陰鷙如冰,吃驚的說:
“蠢貨,你知道聞哲是什么來頭?現(xiàn)在動他家人,等于把刀遞到他手里。”
一旁的陳子標也罵道:
“彪子,你要找死也不是這樣找的,聞哲是輕易能動的人么?混蛋!”
陳勁沾了墨的手在宣紙上揩了幾下,仍然沒有揩干凈。他接過一位佳麗遞來的熱濕巾擦了擦手,說:
“彪子,從現(xiàn)在起,你們的討債公司先停了。但兄弟們的工資照發(fā),還有補助也一樣給,別寒了大家的心。你去吧。”
“謝謝老大!有事您盡管吩咐。”
陳彪朝陳勁一鞠躬,轉身走了。
陳勁走到壁爐前寬大的皮沙發(fā)上坐下,嘆口氣,說:
“二叔,我知道聞某人兇狠,可是沒有料到他動作那么快,那么陰險,一上來就翻臉抓人。龍華銀行的事,要有麻煩了。”
陳子標在他身邊坐下,說:
“陳總,陳大虎五年前就離開公司單干了,”
陳勁苦笑著擺擺手,說:
“我們不能自欺欺人了。誰不知道陳大虎同我的關系?沒有我的面子,他能在龍華銀行拿到一分錢么?告訴他,好好在維多利亞呆著,看能不能辦過身份證,去國外算了。省得讓專委這些王八蛋盯著。”
陳子標目光一閃,房間里雖然沒有其他人,但仍小聲說:
“陳總,死人是不會開口說話的!”
陳勁目光一跳,沒有說話,卻親手給陳子標倒了一杯茶。
“二叔,有些事你直接處理就是了。現(xiàn)在,還有重型機械廠的事,也很麻煩。唉,想不到來了個聞哲,特馬的,我們過去的一些布局有些用不上了。”
陳子標說:
“事情沒有到不可挽回的那一步。多少年了,說解決三角債問題說了多少次,又來過多少工作組,嘿嘿,不就是光打雷不下雨么?”
陳勁說:
“李行長那里的消息可不是這樣,這次,據(jù)說是顧凌風親自拍板。你沒有聽說?聞哲有直接對市委任何領導停職的權力,特馬的,就差沒有尚方寶劍殺人了!”
“陳總,既然如此,干脆找李常務想想辦法。”
“還沒有到那一步。”陳勁說著,起身取下衣架上的藏青大衣,
“備車,去查書記家。”
查旺中的家在市委家屬院深處,一棟兩層小樓,院子里種著幾株落葉松,昏黃的路燈把樹影拉得歪歪扭扭。
查旺中看到是陳勁,臉色瞬間白了,連忙把陳勁讓進小客廳,聲音壓得極低:
“陳先生,這大晚上的,要是被人看見……”
“看見又怎么樣?”陳勁徑直走進客廳,目光掃過墻上掛著的全家福——照片里查旺中的小兒子穿著西裝,笑容燦爛,背景是倫敦的大本鐘。
他在沙發(fā)上坐下,接過查旺中遞來的茶水,開門見山,
“書記,聞哲不給我面子,也不給你面子。前幾天的干部大會,他明著是敲全體干部,實則是敲我和你。據(jù)說把我好心呈報的方案當場甩了?”
查旺中握著茶杯的手微微發(fā)抖,熱水濺在虎口上都沒察覺:
“聞省長是省委常委,我……我實在勸不動他。”
陳勁輕笑一聲,并不說這個話題,而從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材料放在茶幾上,
“書記,令公子在倫敦的公寓,上個月剛換了套智能家具,花費三萬英鎊,付款賬戶是我侄子的公司。還有他明年要申請的劍橋商學院,推薦信是我托財辦的李主任寫的。”
文件上是密密麻麻的消費流水和推薦信復印件,查旺中的臉瞬間失去血色。
他知道陳勁的手段,當年紡織廠老廠長不肯配合資產(chǎn)轉移,不到一周,在海外讀書的孫子就“意外”摔斷了腿。
“陳先生,您想讓我怎么做?”他的聲音帶著絕望的沙啞。
“很簡單。”陳勁身體前傾,鏡片后的眼睛閃爍著算計的光,
“明天上午,你以市委書記的名義召開專題匯報會,請聞省長參加指導。會上你先談遼海的歷史遺留問題,把調(diào)子定在‘穩(wěn)字當頭’,然后順勢提一句,我作為‘本土企業(yè)家代表’,對遼海的金融生態(tài)有深入了解,懇請聞哲給個機會,讓我當面匯報想法。”
他頓了頓,手指敲了敲茶幾:
“我是個草民,也知道穩(wěn)定是壓倒一切的要務。聞省長是來破局的,但也要顧及穩(wěn)定。只要他同意見面,剩下的事,我來辦。”
查旺中盯著那份文件,沉默了足足三分鐘,終于點頭:
“我……我明天一早就安排。”
陳勁滿意地站起身,走到門口時突然回頭,目光落在全家福上:
“你兒子下個月生日,我讓人從瑞士訂了塊百達翡麗,過兩天寄給他”
門關上的瞬間,查旺中癱坐在沙發(fā)上,抓起茶幾上的水杯狠狠砸在地上,玻璃碎片濺了一地,像他此刻支離破碎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