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點，聞哲剛上自己的車，杜芳霖卻從她的車上下來，拉開聞哲車的左后門：
“聞市長，我坐你的車，正好有些工作溝通一下。”
聞哲一笑，說：
“歡迎之至。”
車駛離市政府大院，杜芳霖的車跟在后面。
杜芳霖從提包里翻出一份文件，那是三年前長寧自貿區獲批時的產業規劃方案，封面“國際貿易樞紐”的字樣被圈了紅圈。
“聞市長，當年規劃的跨境電商園區、保稅展示中心，現在全成了建材廠房，規劃落實率不足30%。”
杜芳霖的語氣里帶著惋惜，“滬市同期獲批的自貿區，去年跨境電商交易額突破百億，咱們才剛過五億。而且產生的企業，除了是顧凌風書記在時留下的，就是你引進的星云集團的南方物流中心。市里為了自貿區的發展，是劃了松峰區、茂源縣兩個區域給自貿區的，劉明亮干了什么？是要躺平呀！”
聞哲心想，這位女同志可得罪不起，一旦要同你較勁，會千方百計的找出你的問題所在，然后開始攻擊。
“芳霖市長說的是，數據太難看了。所以才要動真格。早上我同中平同志碰了頭，聯合檢查組的名單已經敲定，市場監管、環保、海關都派了骨干，就等咱們摸清情況再進場。”
說話間，車已駛近自貿區入口，遠遠就看見管委會大樓前掛著“熱烈歡迎市政府領導蒞臨指導”的橫幅，劉明亮帶著七八名中層干部站在門口，深色西裝襯得他臉色雖然帶有笑容，可是掩飾不住目光沉郁，所以表情有些生硬。他是光向陽書記從外市選調過來的，也是一個“外來戶”。
有人過來拉開車門，大家見聞市長、杜市長同乘一輛車，有些意外。
劉明亮快步上前，說：
“聞市長、杜市長，一路辛苦！歡迎來自貿區指教工作！”他看到聞哲一行真是像市政府辦的通知說的，輕車簡從，沒有隨行記者，他緊繃的肩膀微微放松，
劉明亮上前同聞哲握手，看著這個比自己要年輕四五歲的市長，心中有些別扭，但還是熱情的指著身后的幾個人說：
“聞市長，你是第一次來我們自貿區，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松峰區委書記雷賀年同志，這位是茂源縣縣委書記李之平同志。這位是工委副主任、副書記、松峰區區長張亞雄同志、這位是工委副主任、茂源縣縣長謝云江同志。”
聞哲微笑著同他們一一握手致意。自貿區涵蓋松峰、茂源，劉明亮是副廳級的工委書記兼主任，而工委副主任，則由松峰區區長、茂源縣縣長兼任。
聞哲笑道：
“我只是來自貿區看看，勞動賀年同志、之平同志也跑來了。”
雷賀年笑道：
“聞市長也是來我們區嘛，應該的。”
大家又同杜芳霖握手問好。
劉明亮說：
“聞市長、杜市長，我們安排了三個參觀點供你們調研，都是咱們的標桿項目。先去恒通建材產業園，再看盛達機械制造，中午在園區食堂簡單用餐，下午匯報工作。”
聞哲擺擺手，笑道：
“劉書記，計劃改一改。第一站，我們先去報關服務大廳，第二站隨機走訪三家企業，第三站開班子座談會。標桿項目不急，先看看群眾和企業的急難愁盼。”
劉明亮的笑容僵在臉上，連忙跟上：
“聞市長，服務大廳那邊人多嘈雜，而且最近系統升級，怕影響調研的效果呀……”
聞哲說：
“系統升級更要去看看，企業報關不能等。這個，我在鼎元新區時有些體會，走，看看去。
聞哲打斷他，徑直往自己車走去。杜芳霖緊隨其后，留下劉明亮和幾名干部只能跟上。
報關服務大廳里的景象比預想中更混亂。
十二個辦事窗口只開放四個，每個窗口前都排著二十多人的長隊，不少人手里攥著褶皺的申報材料，蹲在墻角焦急地打電話。
聞哲朝劉明亮擺擺手，意思是讓他不要驚動大廳的工作人員和工作秩序。他跟著辦事的人剛走到隊尾，就聽見一陣爭執聲：
“我這材料上周就交了，說今天能取件，怎么又說缺環保檢測報告？我賣的是竹編工藝品，又不是化工產品！”
說話的是位中年婦女，胸前別著“溪竹坊”的工牌。
窗口里的工作人員頭也不抬：
“這是規定，所有出口商品都要檢測，少一項都不行。”
中年婦女急得眼圈發紅：
“我問過滬市的客戶，人家那邊竹編出口從來不要這個報告！你們上周怎么不說要？現在船期快到了，耽誤了要賠十萬違約金！”
窗口的工作人員仍然忙手上的事，頭還是不抬，只輕描淡寫的說：
“規定就是規定，你說這些，你去滬市辦廠好了。”
聞哲冷靜著看著這個場景，杜芳霖卻忍不住了，上前兩步，到窗口前問：
“規定？哪個規定？”，邊從包里掏出手機，要調出《進出口商品檢驗檢疫目錄》，
“這位同志，竹編屬于天然植物制品，不在強制檢測范圍內，這是海關總署的最新目錄，你們窗口難道沒學習？”
工作人員抬頭，見是杜芳霖，也立即認出這個在電視看過的美女副市長，紛紛起立。這才看到聞哲市長也有場。
這時，已經得到通知的大廳主任馬文艷小跑過來，擠到窗口前，笑著說：
“杜市長您好！這是、是新人業務不熟練，我們回頭一定組織培訓！”
又拉著中年婦女笑道：
“陳老板，陳姐，有話咱們私下說，我幫你協調加急辦理。”
聞哲說：
“不用私下說，既然是規定不清導致的問題，正好當著大家的面說清楚，免得其他企業再走彎路。”
馬文艷的臉色由紅轉灰，看著同樣有些悻然的劉明亮，一時說不出話來。
聞哲看看馬文艷的胸牌，有些不滿意的說：
“馬主任，請你現在立刻啟動應急審批，給陳老板辦理報關手續，所需材料后續補齊。另外，把你們的檢測要求公示出來，必須注明依據的政策文件編號，下午下班前我要看到整改結果。”
馬文艷不敢怠慢，立刻拿出手機，打電話聯系審批科，劉明亮站在一旁，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卻又不敢反駁。
聞哲臉色淡然，對劉明亮說：
“劉書記，報送工作是自貿區的一項非常重要的工作，我的意思，今天上午就在這邊多走走看看，然后中午開個簡單的座談會，你看怎么樣？”
劉明亮勉強點點頭，說：
“聽聞市長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