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哲對不是關鍵部門的領導還沒有來得及多做了解，不知道姜旭紅“站位”如何。
他還是同見其他第一次進他辦公室的中層干部一樣，請她和朱小亮到沙發上就坐。
梅江濤泡好茶端了進來，輕輕放在朱小亮、姜旭紅面前。
姜旭紅笑道：
“梅主任，不敢當喲。”又對聞哲說：
“聞書記，您這么忙，也不再找一個秘書？梅主任身兼多職，忙的過來嘛。”
聞哲笑笑，說：
“現在沒有合適的，等等再說吧。”
“聞書記，如果有需要，也可以在我們教育系統里找個老師呀。秘書嘛，心要細、文筆要好，形象也不能太差的。我們教師隊伍中，也是人才濟濟的。”
聞哲只能笑笑。他明白，即便是姜旭紅不站隊任何一個領導，憑她出眾的外貌和外交能力，也能混的風生水起。
“朱縣長、姜局長，今天請你們來，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大后天歸還拖欠教師部分工資的具體安排情況。”
這出乎兩人的意料之外，因為這幾天聞書記要么下到鄉鎮調研，要么約談各局室主要負責人。
朱小亮忙說：
“這個工作，我們有專門的計劃，大力宣傳新一屆縣委關心廣大教師的舉措，同時也要求廣大教師要珍惜縣委領導的關心，努力工作。盡快改變我縣九年義務教育質量不高、高考成績落后的局面。”
聞哲聽了，心中不悅。你扣了人家就得的工資，現在部分發還，還要人家感恩戴德？這是什么混賬邏輯！
但姜旭紅在場，聞哲不能當著朱小亮分管部門的領導批評他，否則朱小亮在分管部門的威信會大打折扣。而且在秀水鎮，聞哲也看到朱小亮在救災過程中，確實是兢兢業業的做了許多工作，對他的印象還是不錯的，
他的表情姜旭紅全部看眼里，忙說：
“聞書記，拖欠教師工資這件事，雖然是我還沒有到教育局時已經發生的，但是我沒有能阻止這種違規行為，又無力為教師們解決歸還的問題，深感內疚，也對不起廣大教師。所以，在我上任的第一年，我只有讓縣里也扣了我的工資。乘這個機會，我也自請處分！”
聞哲想不到姜旭紅竟然如此“仗義”，擺擺手，說：
“談不上什么處分。要處分，是制訂這個措施的人，是縣委縣政府的班子的同志們。”
姜旭紅從公文包里掏出幾張紙，說：
“我們局里也做了一些輿論上的宣傳準備。這個，是我們準備請縣電視臺，在發放欠薪的當日，到縣一中、縣青云中學、縣中心小學、教育局去做一個采訪，然后剪一個專輯片，在電視臺播放。同時，我也聯系了市電視臺，把我們的素材給他們，請他們在‘新聞播報’節目中給宣傳一下。”
聞哲心里對姜旭紅就很有好感，這個局長當的稱職。卻說：
“這樣合適么？這不是什么好事，欠教師工資，全國少見，當反而教材還差不多哩。”
姜旭紅笑道：
“聞書記過來，首先關心的是我們教師的困難，新舉措、新風貌嘛，應該宣傳。”
聞哲掃了一眼采訪提綱和新聞通稿，就笑道：
“我和小亮縣長也不好當了你們教育局的家，旭紅局長你自己斟酌好了。”
大家都是官場上的人，明白聞哲對姜旭紅的稱呼由“姜局長”改成“旭紅局長”，自然明白聞哲是欣賞姜旭紅這個做法的。
姜旭紅受到鼓舞，臉色更加紅潤，雙掏出兩張稿紙，遞給聞哲：
“聞書記，這是青云中學的傅志明寫的新聞稿，說上投到長寧日報去，您也看看。”
“傅志明？就是帶著幾十位老師堵我車的傅志明？”
“是的、是的。他是青云中學的語文老師。”
聞哲看看手寫的稿子，真是一筆好字。再看標題是“欠薪是欠愛心，歸還是還真情”，副標題是“五年未解決的欠薪問題今日破冰”。
他瞟了幾眼，果然是盛贊聞哲“圣明”之舉的。
聞哲搖搖頭，說：
“我當不起呀，這個就算了， 我們只是糾錯，當不起稱贊，就不要發了。旭紅局長，你替我謝謝傅老師，就說我找時間會請他一起吃個飯，謝謝他為廣大教師出頭爭取權益的義舉。”
姜旭紅也理解聞哲的心思，這個稿子真的要發出去了，其實是替聞哲把縣委縣政府其他的領導得罪了一遍，得不償失。
“聞書記真是太謙虛了，那好吧，既然不讓我們在媒體上發，我就在我們局里的內部‘教育通訊’上發總可以吧？”
聞哲明白姜局長機敏，就不置可否的一笑。
姜旭紅又說：
“請傅老師吃飯的事，我們來安排好了。而且我想，是不是每個學校都派個代表，分批分次，聞書記一起見見。吃飯自然按照標準不搞吃吃喝喝那一套，主要是體現縣委和聞書記對我們教師隊伍的關懷、重視。也讓教師們感謝您的關心。”
聞哲在心里就對姜旭紅大加贊賞，這個局長，不僅人長的精神漂亮，而且腦瓜子也是超級好用。但他沒有絲毫表露出來，反而瞪了姜旭紅一眼，說：
“我剛才說了，我們只是在改正我們工作中的失誤，有什么好感謝的。不過，請一些老師吃飯，我代表縣委縣政府向他們賠禮道歉，是可以的，也是應該的。這事，你同梅主任商量一下去辦。我只提醒一點，不要辦成各個學校校長的聚餐會，要把那些受傷害最重、最困難的教師請來。我只點一個人參加，就是傅志明。旭紅局長你擬好名單，讓傅老師也看看，征求他的意見。”
姜旭紅喜出望外，想不到今天第一次同聞書記匯報工作，自己的幾個措施全部被聞書記采納。不禁心下得意，偷看一眼一旁的朱小亮副縣長，見他有些落寞的一言不發。
聞哲也看在眼里。他基本上可以確定，姜旭紅原來就是個李國勇、婁鋒兩面不靠的“逍遙派”，至于為什么可以超脫，就不清楚了。而朱小亮，其實是更邊緣化的縣政府領導，在李國勇時代，存在感極差。而至今仍然沒有從婁鋒的強勢的陰影中走出來，還在觀望、徘徊。
聞哲對朱小亮這樣的干部，并不苛求責備。一個地區的干部精神面貌，取決于這個地區的風氣、取決于主要領導的作風。李國勇的懦弱和不作為、婁鋒的霸道和亂作為，才導致了這樣的干部隊伍和風氣。
“旭紅局長，這些工作你們局都安排的很好，按你的思路去辦。在具體實施中，多向小亮縣長匯報，有事也可以找梅主任。”
聞哲說著，既是結束談話，也是給朱小亮立威，讓姜旭紅不能得意忘形了。
朱小亮、姜旭紅忙起身告辭。聞哲模仿顧凌風的作法，對第一次來自己辦公室的人親自送出辦公室。不過下次他們就沒有這樣的待遇了。
剛到門口，聞哲同他們一一握手告別。卻見鄒輝明步履匆匆的走了過來，只對朱小亮、姜旭紅點點頭，就對聞哲說：
“聞書記，我有重要情況向您匯報。”
聞哲點點頭，轉頭回到辦公室。
鄒輝明跟了進來，立即把門關上。聲音有些顫抖的說：
“聞書記，不知道為什么，突然謠言四起，說、說、說您，”他看著聞哲的臉色，猶豫再三不敢開口。
聞哲指指沙發讓他坐下，笑道：
“慌什么，說我什么？”
鄒輝明從塑料文件夾中取出兩張紙，說：
“我知道您對發還教師欠薪的事很重視，就給各鄉鎮場黨辦主任發了一個通知，要他們密切關注與這項工作有關的輿情、動態。目前的問題，是全縣的干部似乎有了很大的抵觸情緒，傳說是您要求用全縣干部、包括離退休干部的年終資金、補貼來發放教師欠薪。還有，是說您要求動用對秀水鎮爆炸事件死傷者的賠償金來給教師發工資。
“事態比較嚴重。您好，我們要怎么處理？要不要立即叫趙縣長、馬局長他們過來，把情況問清楚？”
聞哲對鄒輝明的作法還有敏感很滿意，笑著把一支煙滾到他面前。淡定的說：
“我相信萌春縣長、希盟局長不會那么糊涂吧？從這兩項中預算暫借資金，不是腦子進水了？財政預算口子那么多，哪里不好先挪一下？偏要在這兩個口子動腦筋。呵呵，你相信嗎？反正我是不信！”
鄒輝明的汗就下來了，他不相信聞哲不知道婁鋒等人的手段、還有背后搞名堂的厲害，就結結巴巴的說：
“聞、聞書記，防人之心不可無呀！”
聞哲自己點了一支煙，把打火機推到鄒輝明面前，說：
“天翻不了。”
聞哲微笑著對鄒輝明說：
“鄒主任，你隨時關注重大工作推動時的輿情動態，很好！不愧是老辦公室主任，目光獨到、敏銳。說說，你在各鄉鎮還是有些能夠用的上的同志吧？”
鄒輝明愣了愣，他想不到聞書記并不關心他匯報的情況，反而對下面提供情況的來源渠道有興趣。
“唉，說來也慚愧。原來國勇書記在時，工作總很難推動。我身在其中，又幫不上什么具體的忙，就想建立一些渠道，收集一些下面的輿情信息，供國勇老書記所用。這些人都在鄉鎮場黨辦的，我是利用舉辦宣傳、信息、報道培訓班，把一些沒有職務的年青同志集中到縣委學校培訓。我畢竟是常委、又是主任，他們還是愿意同我打交道的，無形中，就形成了一條信息來源的鏈條了。”
聞哲點點頭，說：
“你很會辦事，可惜國勇同志沒有好好用你之長呀。”
鄒輝明聽了，夾煙的手一抖，眼眶一紅。想到這幾年跟著李國勇書記的窩囊、委屈，不禁垂下了頭。
“輝明主任，到時候你在這些人員中推薦幾個，提拔使用，讓他們更有勁頭為你工作。”
鄒輝明心中大喜，聞書記這是既要馬兒跑，又給馬兒好飼料呀。
“謝謝，我代表我們黨辦口的年輕干部謝謝書記的關心。但是，輿情上反映的事？”
聞哲搖搖手，口氣冷的像結了冰，說：
“給他們兩天時間，且看他們怎么表演！多行不義必自毖的典故你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