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愣。
維修員趕緊湊近:“哪不一樣?”
時櫻指著機器內(nèi)部一個齒輪組,又點了點圖紙上畫著的,明顯更復雜的多層聯(lián)動機構:
“圖紙上是精密復合齒輪組,這里裝的是單層簡化齒輪。”
“還有這塊,看這個軸承座,圖紙要求特種鑄鐵,實際用的是普通生鐵。這種偷工減料,機器毛病少不了,壽命也短。”
周圍人的臉色頓時黑如鍋底。花了寶貴外匯,買回來個短命樣子貨!
前兩年東北礦上有過類似的,高價買的進口卷揚機,傳動軸鋼材標號不對,強度差一大截,結果用了不到半年就斷裂報廢。
沒想到他們廠也中了招。
維修員聽完,臉上反而擠出一點陰沉沉的笑:“好,好得很!那些外國專家代表團還住在友誼賓館呢……”
他轉向廠領導,“領導,這事,咱們得好好跟他們請教請教。”
時櫻哽了哽,默默低頭,迅速把零件裝回原位。
得,又拉了仇恨。
廠領導和維修員圍上來連聲道謝。
聽說她是來取演出服的,立刻招呼人幫著把最后十幾件裝車,又硬塞給她兩張中午的“餐券”。
時尚文心里有些忐忑。但在廠長他們的熱情下,很快就適應了。
這廠里對代表團也太客氣了。
他胳膊不舒服,就在房間里休息,外面的動靜一概沒聽到。
當然,也沒人解答他的疑惑,廠里忙著抄家伙干事兒,時櫻又強調(diào)一定要低調(diào),希望別把自己供出來,大伙都知道利害關系,沒人到處嚷嚷。
中午在廠食堂,時尚文端著飯盒,想起今天上午丟的面子,胸膛不由自主挺了挺。
他壓低聲音:“櫻櫻,瞧見沒?代表團的名頭就是管用。”
時櫻:“啊?”
時尚文努了努下巴:“這些飯啊……”
“要是沒有這名頭,我們哪能白白得兩張餐票。”
說著,他向打飯師傅揚聲道:“師傅,給我多打點湯,我要泡饃吃。”
端著滿滿一碗飯,他神秘地笑了笑。
“下次有這種好事兒,哥還找你,都是一家人,互幫互助是應該的。”
時櫻:“……”
算了,他開心就好。
她都有點不忍心拆穿了,以時尚文這種要臉的性格,知道真相后,恐怕得跳窗。
時尚文自覺在堂妹這找回了面子,吃完飯,他還是悄悄把餐券錢和糧票塞給了食堂窗口。
家風使然,他沒有占人便宜的習慣。
臨走前,廠領導抽空出來送時櫻。
時尚文有些受寵若驚,就是他再遲鈍,也該察覺出有些不對勁兒了。
試探的問道:“廠長,我們就是代表團的后勤人員,幫不了您什么忙……”
廠領導客氣的說:“哪用你幫忙,都是為國效力嘛。”
他的目光落在時櫻身上。
時尚文聞言,心落回到了肚子里。
在兩人上車時,廠領導快速把一張信封塞向時櫻口袋。
時櫻手一縮,沒接,轉身麻利地鉆進了塞滿衣服包的吉普車。
廠領導捏著信紙,望著遠去的車影感嘆:“時櫻同志,連維修費都不要,不愧是時紅心啊。”
因為中午在廠里留了飯,招待所正是午飯時間,沒法試衣。
時尚文讓時櫻去他房間歇會兒,自己守著衣服堆。
摔過胳膊,他長了記性,生怕又有誰在做手腳。
時櫻不想下午獨自干苦力。
于是借口喝水,給杯子里添了些靈泉水,遞了過去“堂哥你也喝點。”
時尚文不疑有他,仰頭灌了口。
下午集合鈴聲一響,眾人準備去搬道具箱。
時尚文清了清嗓子,大聲說:“組長,衣服都拿回來了。我看大家伙兒下午排練前,先把演出服試試?萬一有不合適的,下午還能抓緊送回去改!
組長想了想,點頭:“行,抓緊時間試!”
“組長。”一個女同志站出來,她平時和駱千軍走得很近。
“現(xiàn)在試?搬道具的時間就不夠了!不如等晚上搬完活,大家洗干凈了再試?沾一身汗再試新衣服也不合適。
時尚文心里一咯噔,果然來了!他強壓著火氣:
“早點試出問題,還能送廠里改!拖到晚上,萬一有問題,廠子早下班了。”
“而且,現(xiàn)在衣服是好的,我能保證,等到了晚上出了什么事,我可不擔責任。”
其他隊員互相看看,沒吱聲。
組長皺緊眉頭:“時尚文,你這話里有話?”
時尚文憋得慌,想說臺階抹油的事,可沒證據(jù),說出來只會被倒打一耙。
那女同志果然抓住了把柄:“喲?這么急?該不會衣服本身就有問題,你現(xiàn)在讓大家試了,回頭壞了,就能賴我們不仔細吧?”
“你放屁,少在這兒顛倒黑白”
時尚文氣得臉通紅,指著女同志,卻罵不出更狠的。
“都別吵了。”時櫻聲音不高,但壓住了爭執(zhí),“我們今天去拿衣服,廠里正亂著,像是機器出了大事故,所有工人都圍著轉。”
“要是衣服真有我們沒查出來的問題,現(xiàn)在查出來還能找他們返工。拖到晚上,他們那邊還亂不亂、有沒有心思管,就說不準了。”
眾人一聽,廠里出事了?這事關重大。
那女同志張了張嘴,沒詞反駁了。
組長一揮手:“行了,趕緊試!動作都快點!”
男人們手忙腳亂的去換衣服。
大多數(shù)還算合身,只有十來套袖口長了點。
“長了不怕,”組長拍板,“下午送去改,脫下來,趕緊搬道具去!”
眾人脫下新衣服,胡亂堆放在長條凳上。
道具箱堆在倉庫角落,又沉又笨。
時尚文咬著牙,彎腰抱住一個箱子,腰腿用力向上猛一扛!
箱子離地,那個摔過的胳膊居然不疼,只有點酸脹。他心里驚訝,但顧不上多想,抱著箱子就往外走。
其他人看他一個胳膊不太靈便的都能扛起,也沒話說了,紛紛動手。
女同志和駱千君臉色不太好看,對視了一眼,也跟著搬。
幾十個大箱子搬完,個個累得夠嗆。
時尚文甩了甩那只受傷的胳膊,感覺比早上還好使了,心里直犯嘀咕。
眾人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排練廳,準備換下汗?jié)竦囊路?/p>
剛推開門,就聽見一聲變了腔調(diào)的尖叫。
“啊——衣服。”
所有人心里一緊,猛地沖了進去。
只見堆放在長條凳上的那堆演出服,尤其是最上面幾套,濕了一大片。
有水漬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一股刺鼻的氣味直入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