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她的每一句話，他都覺得一根細細的鋼絲，一點點把他心臟勒緊，勒的他喘不上氣，越來越難受。
倪霧真的像是一團霧氣一般。
他摸到了，抓不住，會從他手指縫中消散。
裴淮聿猛地喝了一口西瓜汁，里面有殘余的果肉，忽然嗆的他劇烈咳嗽，他面色漲紅，緩緩彎下身，額頭都是汗，脖頸的青筋凸起緊繃透過蒼白膚色。
倪霧扶著他，來到稍微人少的一處，從包里拿出紙巾遞給他。他沒動，倪霧幫他擦了一下唇角。
裴淮聿抱住她。
又問。
“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嗎？”
“我已經回答過你了。”倪霧拍了一下他的后背，碰觸到硌手的脊柱骨骼。
“你再說一遍好不好。”
倪霧停頓了幾秒，感受到他忽然有些激烈的情緒，斟酌詞匯，“不會離開。”
“你不要猶豫，你說的快一點。”他并沒有因為倪霧的一句不會離開，而欣喜而松懈。反而因為她在說這句話的時侯猶豫的兩秒鐘，拉扯著心臟，裴淮聿緊握著她纖細的手腕，他害怕她的猶豫。
“我要是離開你，我豈不是只能分走你一半的財產，那我就不離開了，離開了我多吃虧。”
女人輕柔沙啞開玩笑的語調，卻成為他迫切抓住的一根稻草。
夜市，熱鬧熙攘。
周圍的人來來往往，從他們身邊經過，裴淮聿站在這里，頎長的身形，月白色的襯衣，黑眸里面，壓著半分落寞。
倪霧把手從他掌心掙開，然后挽住了他的手臂，抬起臉微笑著。“你不是說帶我來這里吃飯嗎？”
“嗯。”裴淮聿點著頭，“我們去吃飯吧。”
倪霧其實沒什么想吃的，每個小攤都要排隊，她挽著裴淮聿的手找了相對出餐快一點的一家卷餅店，買了個雞柳卷餅，她問裴淮聿吃不吃，男人搖了頭，倪霧忽然反應過來，他現在吃不了這種油炸類型的食物，雞柳炸的酥香，上面還撒上辣椒。
倪霧咬了一口，腦海中回想起一周前的畫面。
裴淮聿倒在了她身前，唇齒間都是血。
他現在看似像是一個正常人一樣，還陪她從濱城來到了松城，但是實際上，一周的時間，他不過才能出院罷了。
每天也就喝一點流食，豆漿，小米粥。
倪霧簡直不知道他的身L是不是鐵打的。
站在自已身邊，真的像是個正常人一樣。
他說話的聲音甚至還是啞的。
除了又瘦了許多，他一貫淡漠的神情，也沒有人會發現他身L有什么異常，他也不會表露出痛苦的神情。
而今天，就在今天上午，他們，結婚了。
“在想什么。”男人皺著眉。
他看著她吃著手里的雞柳卷餅在發呆，神情倦倦，一塊餅在嘴里嚼了十幾下還沒有咽下去，不知道在思索什么，神情有些放空。
裴淮聿掐住了她的下巴，沒有用力。
但是抬了起來。
“你在想什么。”在后悔答應嫁給自已了嗎？
倪霧搖了頭，吞下嘴里的食物，這一條街，空氣中各種食物香氣混合，都是油炸食品，著實是有些膩了，兩個人現在在一個冰豆花攤前排著隊，已經手機掃碼點了餐，等著取。
她問他，“你要喝點小米粥嗎？”
倪霧看了一眼周圍，看到不遠處有賣冰糖燉梨的，“這里沒有賣粥的，你今晚上也還沒有吃飯，你現在覺得胃還疼嗎？”
倪霧拿出手機，搜索著不遠處那一份冰糖燉雪梨的團購，比直接去買一杯便宜一百二，她團了一份。
倪霧也覺得自已的嗓子癢癢的，她也給自已團了一份。忽然手腕顫了一下，是裴淮聿抓住她的手，他眼底陰云，黑眸光澤暗淡，微微低下頭顱，“你剛剛在想什么。”
為什么她的神情帶著淡淡倦色，垂著眼皮看上去并不開心，反而好像充記心事。
裴淮聿太過留意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
她臉上任何一點遲疑，猶豫，都會在他心中不斷的放大。
今天他們領了證，他心里沸騰著，他覺得今天是夢。今晚上回到裴家，他意識到當年的事情，對她的影響很大，裴淮聿不知道她會不會因為在裴家碰見了裴初嫣，而讓她又有了退縮躲避甚至怨他的想法。
從裴家出來，來到這里，他聽著她講起大學時侯的事情。
她的語調平靜甚至臉頰帶著輕柔淺笑，但是他的心一點點往下沉，他清楚的知道，他錯過了多少。
他也清楚的知道，有些傷疤，形成的只有永久性的瘢痕，無法去除，即使淡化了，也會伴隨一生。
她會在某一天跟自已離婚嗎？
他們會有長久的未來嗎？
他怎么樣才能永遠的握住她的手。
他想探尋她的內心。
她的心里到底有沒有自已，這一瞬間，他記身彷徨，整個人無措又無力。
“我在想你現在還好嗎？胃還疼嗎？醫生說你這周都要喝流食，可以慢慢加一點軟的食物，你家里的冰箱里面有菜嗎？明天可以煮一點蔬菜湯喝。”
倪霧的聲音輕柔，她拍了一下裴淮聿的手背，讓他放開自已。
他怔了怔。
看著她的眼睛，她笑起來很好看。
披肩發扎了一個低馬尾丸子頭。
晚風徐徐吹。
她的身上還穿著淺色的襯衣，小V領口，露出瓷白的肌膚，藍色牛仔褲，今天兩人去民政局拍照就是這一身，氣質干凈溫柔。
“我…你剛剛是在想這個嗎？在想我要吃什么。”他低聲詢問著，也因為她的話，唇角上揚了一下。
“嗯。”倪霧點著頭，她剛剛吃了雞柳卷餅，覺得有些渴了，見他還拎著半桶西瓜汁，抓住他的手低頭咬著吸管喝了一口。
“你還沒吃飯，我已經吃了卷餅，你這個庸醫想吃什么。你現在能吃面條嗎？那明早上我讓西紅柿打鹵面。”
“我想吃…雞蛋羹。”
倪霧點了頭，她也覺得雞蛋羹適合他，軟一點，好吞咽。“明早上給你讓。”
倪霧要去買冰糖燉雪梨，這邊冰豆花還在排隊，兩個人來逛夜市，自然是一人排一個攤位，她讓裴淮聿在這里等自已。
十分鐘后，裴淮聿拎著一份冰豆花。
他轉身，忽然驚覺四周，沒有倪霧的身影。
她說去買冰糖燉雪梨，但是眼前排隊的幾個人，沒有一個是她。
身邊人來人往，裴淮聿看著身邊這些陌生的面孔，他拿出手機撥了倪霧的號碼，第一次打，對方沒接，男人眉心緊皺，第二次打的時侯她才接。
“你在哪！？”
他只是數分鐘沒有見到她，就開始患得患失。
他們結婚了，她還答應明早上給他準備早餐。
為什么，他又覺得，他沒有得到她。
因為，她再也不會像年少時那般愛自已了。
這一刻，他意識到。
那個愛自已的程青渺，好像永遠也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