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辭遠搖了搖頭。
他身側的助理面帶焦急：“夫人交代了一定要將這張照片拍下來，若空手而歸……”
對盛家而言，幾百萬根本就不算什么。
而且夫人既然交代了這句話，那么，哪怕二少爺花了上千萬，夫人也不會怪罪。
“沒必要惡性競爭。”盛辭遠淡聲開口。
盛家這邊放棄了，其余人更不會去和一個點天燈的人競拍，于是，容遇以二百萬的價格，拿到了那張照片。
當拍賣師恭敬地將照片遞給她時，她的指尖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她雙眸失神的望著照片上跪在地上的男人，指尖輕輕拂過男人的面龐，目光久久停留。
“容遇同學。”
盛辭遠的聲音，將她的神思拉了回來。
她壓下情緒，抬頭露出一個淡笑：“居然能在拍賣場遇見盛同學。”
盛辭遠看到了她眼中浮上來的紅血絲，輕聲道：“能冒昧問一下，你為什么會執著于這張照片嗎？”
“那你呢？”容遇聽出來了，剛剛叫一百萬價格的人就是盛辭遠。
“如果你對照片的歷史背景感興趣，我想，你應該會喜歡我家的收藏室。”盛辭遠蒼白的面容上露出笑容，“不知可否有幸邀請容遇同學去我家做客？”
容遇頷首：“那就麻煩你了。”
閔見深立即跟上。
一來，是他帶容遇來的拍賣場，有責任負責容遇的安全。
二來，他對盛家的收藏室也很感興趣。
盛家的車開在前頭。
閔見深開車跟在后面，邊開邊道：“盛家是京城大家族，祖上從軍，上上輩從政，上一輩從商，這一輩，只有兩個嫡孫，剛剛那位是二少爺，還是個高中生，被人稱作是天才少年，以后大概率繼承盛家。”
容遇開口：“盛辭遠確實是數理學天才，國家需要這樣的人才，從商可惜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閔見深開口，“前幾年，盛家祠堂那兒出現了夏朝古碑文，我跟著老師去過一趟盛家，才知道，盛家大少爺……怎么說呢，看起來沒什么問題，但一近距離相處，就能發現，不是個正常人，盛家只能指望盛辭遠這個二少爺……”
車子很快到了盛家大門口。
是一個古樸的四合院，朱紅色古門推開，假山流水，錦鯉爭食，廊下花木，盡顯雅致。
“二少爺。”
傭人們恭敬的打招呼。
盛辭遠擺了擺手，讓所有人退下，他帶著容遇和閔見深，朝宅子深處走，穿過一條走廊，到了一個廂房門口。
他輕輕推開，一股厚重的歷史氣息撲面而來。
燈開了，光線更亮了一些。
容遇一眼就看到了放在進門口柜子上的一個郵輪模型，這是振華號郵輪，當年，她就是乘坐這個郵輪回國。
視線往上，是一把近代的步槍。
再往里，墻壁上掛滿了各種近代的黑白照片，在這些照片中，她居然看到了當年留洋時，她和同學們的合影留戀。
這張合影，當時是留在了海外那所大學的圖書館。
兜兜轉轉這么些年，竟到了盛家收藏室。
還有玻璃柜中的幾個小本子，都是他們那批留洋生的原始手記。
容遇滿臉驚愕：“盛同學，你們盛家為什么有這么多這批留洋生的物件，你祖父……不，你曾祖父是什么人？”
莫非，盛家老太爺，也是那一批的留洋生，不對，沒有人姓盛，或者，是相關人士？
否則，怎么會花這么大的價錢，買下這么多物件？
雖然都是小物件，但要搜羅起來，并不容易。
“我曾祖父很多年前就去世了，祖父也去世了。”盛辭遠開口道，“收藏這些物件的人，是我大哥，盛清衍。”
他話音剛落。
一個人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收藏室門口。
男人穿著一身黑色的風衣，肩線凌厲如刀裁，他個子很高，站在那，遮住了門外的陽光，仿佛一堵密不透風的暗墻。
可他的雙眸，卻不像外形那樣給人壓迫感。
黑色的瞳仁像玻璃珠，冷而透，映著天花板的光，不反射任何溫度，他視線靜靜掃過在場幾人，像是在看空氣，虛空，漠然，毫無波動。
“大、大哥。”盛辭遠立即開口，“我們就進來看看，現在就走。”
盛清衍的眼底依舊空茫，仿佛那里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他和整個世界隔開。
他默不作聲上前，將閔見深剛拿在手上的一個槍支模型奪了過來，用袖子擦了好幾遍，輕輕放回到了玻璃展柜之中。
那雙墨色眼眸，落在盛辭遠手上。
盛辭遠這才注意到自已手上還拿著一個軍帽，嚇得他立馬放回原位。
容遇看了眼盛清衍。
確實如閔見深所言，這位盛家大少爺，并非是個正常人。
好似和這個世界不在同一個維度。
這個收藏室，大概就是他擁有的整個世界。
容遇從手提包中，拿出拍賣會買下的那張郵輪黑白照，遞了過去。
盛清衍如雕塑一樣被定住。
隨即，他接了過來，拿著照片就坐到了角落里，低著頭，一直在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大哥……”盛辭遠聲音很低，“從小就跟別的孩子不一樣，他很聰明，什么都懂，但又好像什么都不懂，后來去醫院檢查，說是自閉癥，醫治了很久，并沒什么效果……別的自閉癥兒童或許喜歡音樂或者美術，但我大哥，獨喜歡歷史，尤其是國內近代史，到了近乎癡迷的狀態。”
“這是我祖母為大哥修建的收藏室，讓全家人為大哥搜羅各種近代史物件，所以我才會出現在這場拍賣會上。”他說著，有些擔憂道，“容遇，你不該讓我大哥看到這張照片，他有點不講道理，拿到手了的東西，輕易不會再拿出來，不過你放心，我……”
就在這時。
角落里坐著的盛清衍忽而站起身。
他走過來，將照片鄭重的交還給了容遇。
盛辭遠一愣。
他大哥這雙眼睛，向來看不見任何外人，哪怕是家人，有時候也會被大哥當空氣。
現在，居然能從這幾個人之中，精準辨認出這張照片的主人。
大哥的病情這是有好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