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元觀的臺階上。
那被池王爺救下的傻子,依舊處于昏迷的狀態,嘴邊還流著口水,似乎正在做著什么美夢。
四周格外的安靜,并沒有什么人經過。
一只長有三足的黑鴉從廟觀上方飛過,那燦金色的雙瞳,格外顯眼。
數秒后。
一位身穿稀有珍貴袈裟的僧人,來到這朝元觀的前方,看向那正在做著美夢的傻子。
“嘎嘎嘎———”
三足烏從天空落下,站在了這位僧人的小臂上,同樣目光灼灼看著臺階上的傻子。
很明顯。
這位僧人便是那小雷音寺的佛祖。
看著這還做著美夢的傻子,三足烏左右四顧兩眼,并沒有發現自已另外的兩只兇獸天尊,以及那三位招攬來的羅剎族將軍。
已然明白,這次先來查看朝元觀,多半已是失敗了,立即問道。
“佛祖。”
“先前這娃子,帶著弟子原本的眾多手下專門來此,結果卻落得這種下場,如今又該如何處理?”
“是否弟子的新天庭,注定是無法顯現。”
“若真當如此的話,弟子也不愿再多去奢求什么了,只愿能跟在佛祖身旁好好修行,也期望佛祖能護住一直跟著弟子的那兩位天尊。”
“讓它們自行尋那成道之路,新天庭一事,能否就此結束?”
小雷音寺的佛祖神色平靜,看向小臂上的三足烏,意有所指道。
“汝想的太輕松了。”
“這新天庭的地利人和,豈是汝單方面就可不要的?”
“天地之間,一切皆有規律,即便如何的逃,這新天庭終究還是會顯現出來。”
“如今來看,無非就是這鷺島...有那厲害的九天神明護著,導致在這朝元觀終究還是難成大事。”
“但也無妨,現在提前知曉此處無法立起那新天庭,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或許更是那天地給予的提醒。”
“三城皆可成事,又何必要如此拘泥于一座小小的朝元觀,就算無了這朝元觀,都還有天公觀和玉尊宮,何愁難成事。”
說到這里。
這位僧人再度看向正在熟睡中的傻子,一步步的緩緩向前,已是伸出枯槁的手,朝著這傻子的天靈蓋按去,平靜道。
“一切皆有命數。”
“就像這個傻子,如今已是替你承擔下...那難以承受的天帝命數。”
“即便是那九天神明,都無法違背天地既定的因果規律。”
“若真要護,何必又把這身懷帝王命的娃子,獨自留在朝元觀的臺階之上。”
“此次被阻,下次必定能成。”
“好娃子,是時候該醒來了,這天帝一位,汝可要好生坐好。”
就在這時。
當這僧人的手掌,即將觸碰到這娃子的腦袋時。
“轟隆隆隆———”
九天之上,猛然響起了一陣迅猛的雷霆霹靂。
那僧人的手掌,就好似是觸電了般,立刻便收了回去。
伸出看了眼。
發現自已那枯槁的掌心位置,竟是出現了一團雷劈擊打的焦黑,顯現出一個‘王’字,更還在冒著縷縷青煙。
如此情況,讓這僧人不由得看向九天,臉上則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表情,搖了搖頭道。
“真當是好啊。”
“本佛所看到的未來,竟是被強行變了幾分。”
“但又有何用,那帝王命早已被天地所承認,即便如此強行的護住這娃子,真當本佛無可奈何嗎?”
站在僧人小臂上的三足烏,并不明白這番話是什么意思。
可它卻能隱隱感覺到...現在絕對不可貿然動這娃子,否則的話,必然會降下極大的禍患。
雖然這九天之上,護佑鷺島的那位神明,因種種原因無法親自來此,可要觸怒了祂,多半會有天罰降臨。
僧人的掌心之上,顯現出一道燦金佛光,便將那燒灼的雷擊痕跡,輕松的抹掉。
緊接著。
便朝腰間伸手一摸,掌中出現一個看似并無任何神異,就跟尋常麻袋一般無二的闊口麻袋。
將這個麻袋,朝向那還在熟睡的娃子,帶著幾分感慨和惋惜道。
“本佛所見之未來,竟是因汝有了幾分改變。”
“但汝因此,也將少了幾分難的福緣和際遇,當不成那天帝,更當不成本佛弟子,真當是有些可惜。”
“罷了,罷了。”
“汝之帝王命,本尊便就此收下,空留一份爛肉身便可。”
說完。
這位僧人手中的麻袋,便是無風自動起來,底端漲滿如一顆氣球般,帶著一股極強的吸力,對著這娃子吸取著。
而它的口中,還在不斷的輕念著。
“猶記那萬佛朝會上,世尊曾說過...眾生之苦,多因不守戒律,放情縱欲所致,事事爭不得,皆有天地規律。”
“要我說...此為放屁。”
“眾生之苦,只因不爭、不殺、不邪、不淫、不饞、不縱欲罷了。”
“人心本惡,處處壓抑如何不苦,如何不難。”
“識已本心,順應本心,邪淫不止,爭殺不止,自然萬苦不在,僅剩暢快此生。”
“修佛修佛,當是順已身,識已惡,行已事罷了,汝之帝王命被福緣際遇所阻,當是由本佛,替汝將這命格爭來。”
“既有此命,若不能顯,豈不可惜。”
“罷了,罷了,本佛便選一個小小的分身,將汝的帝王命放入,當上這新天庭的天帝。”
“即便會因此沾染些因果報應,能成新天庭便可。”
念完之后。
一團燦金色的圓球狀東西,便是從這娃子的眉心處緩緩涌出,被收入那怪異的麻袋之中。
這一刻。
這娃子身上的帝王之命,竟是被那麻袋盡皆收取,僅留下那可安安穩穩過完一生的普通人之命。
當然,由于沒了帝王命,這娃子自然也不需再當那守村人積攢福報。
換句話說。
這娃子今后不會像先前那般的呆傻癡愚,已然是能夠過著普通人一樣的生活。
而所付出的代價是...無論今后積攢多少的福緣陰德,必然是都沒有成為帝王的機會了。
但在當今的這個年代,如此又怎不是件好事。
將那命格收取完后。
那僧人抬頭看了眼九天,見其沒有任何的反應,便是一邊提著這特殊的麻袋,一邊朝著遠處走去,口中還在略帶興奮念叨著。
“應當如此,自是如此。”
“即便如何的護,這娃子身上的帝王命,終究是要應此劫。”
“哈哈哈,本佛沒錯,本佛看到的未來沒錯...這新天庭終究要來,終究還是要印在此處......”
......
在這僧人離開了數十分鐘后。
數道聽起來極為匆忙和焦急的腳步聲,便是朝著朝元觀的方向趕來,其中還夾雜著一些輕聲的安慰。
“陳二嫂,別擔心,馬上就到了。”
“是啊,肯定不會出問題的,池王爺肯定護下了你家那娃子。”
“今天是大年初一,白天的朝元觀肯定也很熱鬧,你家娃子多半剛來這里不久。”
“到了到了,走過這拐角就到了。”
“......”
在這一道道的安慰聲中。
一行人終于從那拐角跑出,來到了朝元觀的前方。
僅僅一眼。
陳二嫂便看到了...自已那走丟足足一天的傻兒子,當前正躺在臺階上睡著了。
沒有半點遲疑。
渾身都在顫抖的陳二嫂,立刻用盡體內僅剩的一點力氣,眸中蓄滿淚花的跑到觀前。
似乎還有些擔心和害怕般,無比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朝著自家孩子的手掌摸去。
感受到的是一股溫熱,而非人死后的冰涼,陳二嫂終于是舒了口氣。
一顆顆的淚珠從其眼中淌下,輕輕搖晃著自家孩子的肩膀,聲音雖然依舊干啞,但卻格外的溫和與慈愛喊道。
“蛋蛋,蛋蛋。”
“該醒了,這里不好睡,跟媽一起回家再睡。”
在這一下下溫柔的晃動中。
這小名為蛋蛋的男孩,終于是從那迷茫中緩緩醒來,雙眼中還充斥著迷蒙。
不知為何。
男孩總感覺自已是做了一場極長極長的夢。
在夢中的他,是一個人人嫌棄的傻子,唯有他的媽媽,始終萬般的疼愛他,始終不曾拋棄他。
或許這不是夢,就是曾經的他。
用力的深吸一口氣。
男孩眼中深藏著哀傷,伸出手輕輕將自已媽媽臉上的淚花拭去,帶著幾分哽咽的堅定道。
“媽,我醒來了。”
“不只是現在的醒來,更是從那十幾年的呆傻中醒來了。”
“以后的我,肯定會讓你過上好生活,絕對不會再讓你擔心了,更不會讓你...像這樣哭著找我一整天。”
聽到這番話。
陳二嫂頓時就愣了下,甚至并不只是她,就連一起來的眾多村民,都是立刻呆住了。
下一秒。
一位跟著來的婦人,立刻來到男孩的面前,指著自已的臉頰問道。
“蛋蛋,你知道我是誰嗎?”
男孩笑著點了點頭,看著那上前的婦人,帶著幾分感激道。
“郭大娘,謝謝您。”
“我現在都記得,您幫了我媽不少事,甚至就連我爸的喪事,都是由您一手操持的。”
“這些我都記在心中,往后也不會忘記。”
這一刻。
在場眾人都徹底明白了,陳二嫂家的傻兒子,在這次事后,現在是真的不傻了。
而且,從他那眼神來看,甚至比起尋常人都要聰明機靈不少。
“哎喲,真好,可真好啊。”郭大娘亦是無比激動,整個人都跳起拍著手掌,更是感慨的祈禱道。
“大慈大悲池王爺,仁心仁術池王爺。”
“池王爺不僅把你這娃子尋回來,竟是還把你的呆傻給治好了,真當是好啊。”
“你娘她吃了一輩子的苦,看來現在終于能享福了。”
聽到這番話。
男孩亦是用力的點了點頭,朝著那九天緩緩看去。
不知為何。
男孩能隱隱感覺到...如今不再呆傻的他,似乎也丟失了某一樣極其重要的東西。
具體是什么,男孩并不清楚,也不太想清楚了。
現在的他知道...無論是什么東西,都比不上自已面前的媽,就算是那所謂的皇帝位置,也比不上那十幾年的疼愛與養育之恩。
因為,這便是他的未來,他無怨無悔最想要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