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也想好好說話，奈何陳天龍不聽勸。
他和孫乾不同，給臉不要臉，那自然是要回懟回去了，要不然別人只會覺得他好欺負。更何況，今日還有張慶，胡悅在，要是不用點手段，如何讓這些年輕人心服口服地跟著自己？
孫乾更是幫了自己好幾次，于公于私，他都要打陳天龍的臉才行。若是想著收服，雖然孫乾嘴上不說，但心里一定芥蒂。
官場就是如此，不論什么時候，都要選擇站隊。
如今看來，收獲還不錯。
“孫處，這人就是原來四處的處長？被調動到離休干部處的陳天龍？”林昊開口問道。
他看過資料，所以當孫乾一說名字他就知道是誰，但奇怪的是對方怎么會如此發瘋？縱然沒有撒潑打滾，可滿嘴酸話，領導也必然不喜。
孫乾明白林昊想問什么，冷哼了一聲緩緩說道：“陳天龍今年五十多了，就剩下最后一次晉升副廳的機會。在四處天天和領導打交道，總有立功的時候，可離休干部處就是養老的地方了。他算是徹底沒了前途，又快到退休年紀了。”
剩下的話孫乾沒說，但林昊聽懂了。這是放飛自我了，在單位里只要你不求上進，領導就會很頭疼。
他資歷大，總不能調任縣里面守魚塘吧。說白了，現在陳天龍是倚老賣老，想要讓領導安撫他，想要搏一搏。
萬一領導心煩，不想將這些事傳出去丟人，給他整個副廳調任呢？
“那他可真不會當官，除了能得罪領導還能干啥？日后他也不怕自己退休了，沒人搭理他。”胡悅憤憤不平地說了一句。
林昊和孫乾相視一眼，大笑了起來，還是剛參加工作的小年輕單純呀。
要是能博得副廳退休的機會，得罪領導又能如何？待遇完全不同，敢穿小鞋，立馬去鬧，退休的老干部是最惹不起的。
胡悅看著兩個領導都在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看向了同伴。
“我說錯什么了嗎？”
不遠處，馬波吃完飯了擦了擦嘴，看著林昊這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神色。
“馬主任，陳天龍回去后就拿了份材料去了林秘書的辦公室，不知道去干嘛了，但他出來的時候手里沒資料了。”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走了過來，靠近馬波低聲說著。
馬波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起身離開了。
午飯結束，林昊回到秘書間，處理了幾個常規電話，然后開始整理下午需要呈給古書記的文件。
順便泡了一壺茶，估摸著時間送進去。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腳步聲。
林昊抬頭一看，是馬波端著茶杯，似在散步。
“馬主任。”林昊熱情地打了一個招呼。
“小林，你這是要送文件？”馬波看了看林昊手里的資料，吹了吹手里的熱茶。
“是呀，上午研究室和其他部門送過來的一些東西需要書記過目。”
詳細的東西肯定不能說，但其他的不說對方也知道，身為辦公廳主任要不知道哪個部門跑秘書間送資料了，那就真是失職了。
時刻關注領導動向，也是一種政治責任。
“小林，剛接手工作，應該挺忙的吧，千頭萬緒的，總是弄得人眼花繚亂。特別是一些看似不重要的部門，遞交的文件平日里也沒人在意，恰恰就是這種事情，最容易出亂子。”馬波似乎頗為感慨。
隨后像是想起什么一樣，回憶了起來：“我記得往年有個綜合一處的處長，就因為忽略了一份不起眼的文件，導致行動組錯失機會，被領導痛罵一通，直接撤職了。哎，想來也是蠻可惜的，年紀輕輕，很有前途。”
看著對方意有所指的樣子，林昊皺起了眉頭。
下一秒，馬波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離開了：“好了，我就不煩你了，小林，工作千萬要認真才行呀。”
看著對方離開的背影，林昊陷入了深思，他的大腦飛速運轉，猛然臉色大變，飛快地跑到辦公桌前仔細地翻閱了起來。
果然，在一些上午處理完要封存的資料里找到了一份計劃書。
《關于近期組織老干部慰問活動請示計劃表》，后面還有一封聯名信，連日期都標準好了。
林昊站在原地，心臟砰砰直跳，額頭上冒出了汗水來。
馬波在提醒自己！他不僅知道陳天龍的手段，甚至預料到了自己的疏忽。
孫乾的態度變化一定有馬波的教導，四處的安排也有馬波的用意，那現在這事馬波是為了什么？
他隱約想起來陳天龍罵人的時候，馬波似乎也在現場，山頭主義他也聽到了。
借刀殺人？
林昊背后激起一陣冷汗，呼吸粗重了幾分。
這就是辦公廳主任的手段嗎？悄無聲息地拉攏人，卻必須要感激。
同時，他也是慶幸自己發現了，要不然，后果不堪設想。
單位里慰問老干部是老傳統了，每年都會搞這樣的活動，為首的領導都要去詢問老干部們有沒有什么需要改進的，需要幫助的。
畢竟，誰都有老了，退休的時候，就是做樣子也要做下去，這樣自己退了別人才能一樣的態度對待自己。
這也是為什么許多地方一二把手剛赴任上臺就要去慰問所在縣，市老干部的原因，籠絡政治資源，完成政治任務。
這事本身不重要，沒注意到換個時間呈上去就好了，可陳天龍陰險地把老干部聯名書放了上來，還表明了請求日期。
這代表著老干部們都知道了這個事情，那古書記必須要去批準，要是不做，那他們會怎么想？
難不成古躍進看不起我們這些老家伙了？打算搞一言堂，專斷獨行，容不下老家伙們了？
這一批退休的干部雖然沒了權力，但畢竟不是一般的小干部，經營了幾十年的人脈是十分恐怖的。
紀委這種地方，是最可怕也是最容易攢人脈的，萬一哪個高官當年一時糊涂犯錯，被輕拿輕放，改過之后身居高位了呢？
那時候古書記會面臨什么？他能如何抉擇？
畢竟是書記，老干部們不會和他鬧得魚死網破的。這時候就需要一個替罪羊，誰最合適？
必然是他這個秘書，最親近領導的人，更何況他還只是一個借調的實習秘書。
但凡借調結束，被發配出去，他還有未來嗎？
徐飛會放過他嗎？何飛，張南那些人會放過他嗎？
王八蛋，這是往死里弄他呀。
來不及細想，他將文件看了一遍后確定沒有問題，整理后，將茶水倒出一些，又添了一些熱水。
古書記喜歡溫熱的，他冷了一會耽誤了這么長時間，茶有些冷了。
到了這個時候，林昊能做的就是不能慌。
現在，他總算見識到了這省委大院里的刀光劍影，人家只是一個小手段，就可能坑得你萬劫不復。
所以，他必須小心小心再小心。
弄完后，他端著茶托，手指上掛著公文包進了古書記的辦公室。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進去的那一刻，不遠處站著的馬波雙手環抱在胸前，露出了玩味的神色。
“這小子比我想的還聰明，有意思呀，怪不得是古書記看上的人，是個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