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太子殿下與我都知道,東海能否平定,數(shù)萬生靈能否免受‘業(yè)皇’荼毒,很大程度上,系于諸位此行。”
他走到桌前,上面擺放著一些倭國和新羅的武器、衣物、干糧袋,甚至還有幾串不同形制的貝殼錢和劣質(zhì)銀幣。
“你們將不再是唐軍。你們可能是遭遇海難流落的商人,可能是躲避仇家的浪人,也可能是尋求交易的走私者。
記住你們的身份,忘掉你們過去的榮耀。”
“蘇我倉麻呂那邊,終于吐露了一點有用的東西。”
王玄策壓低聲音,“據(jù)他一個早已斷絕關(guān)系的遠親透露,‘業(yè)皇’在主島的巢穴,并非單一港口,而是依山靠海,分為內(nèi)外數(shù)層。
最外圍是漁村和交易市場,混居著土著、海盜和走私商;
向內(nèi)是核心成員的駐地和工坊區(qū),戒備森嚴;最深處,據(jù)說是一座臨海的洞窟或堡壘,被稱為‘神居’,那‘神子’便居住于此,尋常人根本無法靠近。”
他指了指海圖上琉球主島西南側(cè)的一處海灣:“這里,名為‘惡石’,暗礁密布,水流湍急,倭國和新羅的船只都盡量避免靠近。
但蘇我氏曾有記載,早年有膽大包天的走私船,曾在霧天誤入其中,隱約見到過巨大的建筑和停泊的怪異船只。這或許是一個突破口。”
小隊首領,一名名叫趙青的資深斥候旅帥,沉聲道:“特使放心,我等曉得利害。必不負殿下與特使重托。”
“三日后,倭國水軍會有一支船隊,前往鬼界諸島東北方向進行‘清掃’。你們乘坐的改裝快船,會混在跟隨撿便宜的商船隊伍中。
接近目標海域后,自行尋找機會,利用夜色或海霧,轉(zhuǎn)向西南,前往‘惡石’附近尋找登陸點。”
王玄策將一枚看似普通的魚形木符交給趙青,“若遇極端情況,可嘗試在沿岸特定礁石縫隙中,留下此符。但非萬不得已,絕不可用。”
十二人默默收拾好行裝,對著王玄策無聲地抱拳一禮,隨即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難波京的街巷中。
王玄策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心中沉重。
這十二人,如同投入茫茫東海的一顆石子,能否激起漣漪,甚至撬動礁石,唯有等待時間和命運的裁決。
……
濟州島
潮濕陰暗的石屋內(nèi),只有火把噼啪作響的聲音。
張巡面無表情地看著被綁在木樁上的那名“海鬼”小頭目。此人頗為硬氣,經(jīng)受了幾輪拷問,依舊咬緊牙關(guān),只承認自己是受雇看守礦坑,對其他一概不知。
扶余慈有些焦躁:“張將軍,看來不用重刑,他是不會開口了。”
張巡擺了擺手,示意稍安勿躁。他走到那人面前,平靜地開口:“你或許不怕死,也不怕疼。但你有沒有想過,你在這里拼死守護的秘密,你的主子,真的在乎你的死活嗎?”
那人眼皮抬了抬,依舊沉默。
張巡繼續(xù)道:“你們運送礦石的海灣,我們已經(jīng)找到。
下一次來接貨的船,不會等到礦石,只會等到我們的伏兵。
你說,如果他們?nèi)姼矝],你的主子是會認為你忠勇可嘉,還是會懷疑……你已經(jīng)背叛,故意設下陷阱?”
這是心理的攻勢。那小頭目的呼吸明顯急促了一些。
“我們知道‘鬼界諸島’,知道‘神子’,也知道‘星鐵’的重要性。”
張巡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巨大的壓力,“你堅守的,并非秘密。你現(xiàn)在開口,是棄暗投明。
若等我們從他處證實,或者等你的主子因為損失而對你的忠誠產(chǎn)生懷疑……
那時,你和你可能在乎的人,又會是什么下場?”
長時間的沉默。火把的光芒在對方臉上明滅不定,汗水沿著額角滑落。
終于,那人的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干澀的嘶響,艱難地吐出了幾個字:“……那船…下次…是朔月之夜…掛…掛雙紅燈……”
突破口,打開了。
張巡與扶余慈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亮光。
接下來的審訊,將順理成章。
東海迷霧的一角,似乎正在被緩緩掀開。
然而,真正的風暴中心,那片被稱為“鬼界”的島嶼,依舊隱藏在最深的謎團之中,等待著那十二名勇士,去揭開它恐怖的面紗。
……
李承乾對淄川郡守關(guān)于樵采過度、破壞水土的擔憂極為重視。
這并非小題大做。
農(nóng)耕是帝國的根基,任何以損害農(nóng)業(yè)為代價的工業(yè)化躍進,都是竭澤而漁。
他立刻召見了負責匠作區(qū)后勤供應的官員與工部駐青州的代表。
“木炭供應,必須找到可持續(xù)之道。”
李承乾語氣嚴肅,“傳令下去:第一,即刻劃定樵采區(qū)與非樵采區(qū),非樵采區(qū)嚴禁任何形式的砍伐,違者重罰。
第二,樵采區(qū)內(nèi)實行輪伐,今年砍伐此山,明年便需封山育林,改伐彼山。
郡縣需派專人勘驗、監(jiān)督,記錄在案。
第三,鼓勵民間以秸稈、雜草等物制作草炭,匠作區(qū)可按質(zhì)論價收購,以補木炭之不足。”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工部官員:“最根本的,還是‘石炭’精煉。
魯大那邊的‘焦炭’研究,工部需傾力協(xié)助,要人給人,要錢撥錢。告訴他們,若能在一個月內(nèi)取得突破,本宮不吝重賞!”
“臣等遵旨!”官員們感受到太子的決心,凜然應諾。
處理完政務,李承乾信步來到行轅內(nèi)的沙盤前。
這座巨大的沙盤,是根據(jù)目前收集到的所有信息,精心制作的東海及沿岸地形圖。
青州、萊州、登州的海岸線清晰可見,遼東、新羅、百濟、倭國的輪廓也大致呈現(xiàn)。
而在那一片代表浩瀚海洋的藍色細沙上,幾串由小木牌標記的島嶼鏈顯得格外刺眼——九州、對馬、濟州,以及那條向南延伸,末端被特意染上一抹暗紅色的“鬼界諸島”。
代表王玄策情報網(wǎng)的黑色小旗插在難波京,代表張巡行動的紅色小旗插在濟州島和新拔除的荒島礦點,代表魯大工坊的灰色小旗矗立在青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