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涂策問出這兩個問題之后，侍候在一旁的游掌柜那顆懸著的心總算是落了下來。
從涂策之前的質問中他聽出了這位老將軍的憤怒還有對老爺的厭憎。
這位在西顧城極有威望的老將軍無疑是愛國的，也是越國皇權的忠實擁護者。
他還有極高的智慧！
他竟然從蛛絲馬跡中看出了老爺這一局棋的意圖！
當然，現在這一局棋基本已經明朗，也正因為明朗，游掌柜才擔心涂老將軍會對老爺不利。
可他并沒有這樣。
他不甘，卻又屈服了！
因為太子死了！
越國皇室僅存一位晗月公主……他只能效忠于晗月公主，那就只能接受將來晗月公主嫁給寧國皇帝李辰安——
越國總是需要皇權的繼承人的！
就算趙晗月成為了越國史上第一個女帝……她也得要誕下子嗣繼承這個江山。
而晗月公主與李辰安之間的故事早已在越國流傳了開來。
那么趙晗月的孩子，就必然是李辰安的種！
就算寧國沒有吞并越國，可越國未來的繼承者已然是李辰安的兒子。
如果喬子桐真是李辰安的父親……
涂策沒有因年邁而昏庸，他很清楚弄死喬子桐并沒有任何好處！
無論是對他，
還是對西部邊軍，
還是越國的百姓，
都沒有任何好處。
這大抵就是生米煮成了夾生飯，涂策必須將這碗夾生飯飯給吃到肚子里去。
而游掌柜不知道的是，除了這些緣由之外，還有一個令涂策進退兩難的重要原因——便是他今日得到的一個消息：
駐守東瞿關的是寧國的神武軍！
神武軍大將軍吳冕，兩日前竟然整頓兵馬出東瞿關而來！
那十萬神武軍，此刻就屯兵在寧越兩國交界的那條界河畔！
吳冕他認識。
寧越兩國并未交惡，他甚至去過東瞿城與吳冕喝過酒，吳冕也來過這西顧城與他飲過茶。
作為寧國的上將軍，他在李辰安還是攝政王的時候奉命來到了東瞿城成了神武軍的大將軍。
而神武軍，原本是定國侯府的嫡系！
定國侯府的三小姐鐘離若水是李辰安的妻子，他卻將神武軍從定國侯府剝離了出去……
曾經不解，而今隱約聽說了一些定國侯的消息，他方知李辰安之能堪稱料事如神！
神武軍沒有因為定國侯的事受到半分影響！
他們在短短的兩年時間里，已褪去了定國侯府的烙印，在吳冕的領導之下，成為了真正擁護于李辰安的軍隊！
這，便是神武軍與神策軍最大的不同！
在這種最為敏感的時候神策軍動了，在涂策看來無外乎兩點：
其一，便是李辰安已知曉韓三武意圖謀反之事，也知道晗月公主就在西顧城，就在神策軍中。
他為了保護晗月公主，故命吳冕出關以威懾韓冬凜。
其二……傳聞喬子桐就是李辰安的父親，那么喬子桐悄然離開四風城來到西顧城，想來李辰安也是知道的。
吳冕這一動，或許也有保護喬子桐之意。
他能怎么辦？
現在的越國正面臨荒人的入侵，原本對先帝忠心耿耿的韓三武在這個時候偏偏有了不臣之心。
這就是內憂外患之境。
如果寧國再入侵……越國如何能敵？
與其讓越國的百姓為這個國運衰敗的國家陪葬，不如委曲求全，以期寧國皇帝能善待越國的這億萬百姓。
總比這個國家被荒人占領好一些。
涂策來了。
數落發泄了一番。
終究需要的還是喬子桐的一個承諾。
“你不了解辰安，”
喬子桐沒有回答李辰安是不是他兒子的這個問題，他微笑著看著涂策，又道：
“辰安他從始至終不喜歡殺戮，他一心一意只喜歡搞錢！”
“對越國的百姓，我能告訴你的是，他一定會一視同仁，絕不會將越人視為異族，畢竟吳越寧三國本就同根同源。”
“至于你剛才對我的質問，我確實想要扶持晗月公主登基為帝，也確實想要寧國不經過戰爭吞并越國……”
“因為戰爭總是會死人的。”
“將越國打爛了再來重新建設這很麻煩也會花費許多的銀子，不劃算。”
“只是你并不知道我意圖讓寧國吞并越國的真正原因在何處……”
涂策眉間一蹙，喬子桐這時候臉上的笑意已收斂。
他變得極為嚴肅！
“大離余孽已在六百年前于數千里之外的我們都不知道的地方建立起了一個國家！”
“它叫樓蘭！”
“而今的樓蘭國已非常強大！”
“兩年之后，樓蘭大軍就將舉兵而來！”
“涂老將軍當知道千年前大離火焰軍的厲害，如果這火焰再次于中原燃燒起來……”
“越國的神策軍、吳國的神鷹軍，還有寧國的神武軍，若不能合為一體，若依舊各自為戰，涂老將軍以為勝負如何？”
涂策心里一震，難以置信的問道：
“大離余孽真的存在？”
“我有騙你的必要么？”
涂策倒吸了一口涼氣坐直了身子，過了足足十息，才長長一聲嘆息。
“可老夫的西部邊軍并不是神策軍的對手，何況……何況這西顧城還在神策軍的手里，若想要攻入……”
他搖了搖頭：“非老夫惜命，這代價實在太大。”
喬子桐擺了擺手：“本相并不需要你的西部邊軍攻城！”
涂策一怔：“那喬相召老夫意在何處？”
喬子桐微微一笑：“本相只需要大將軍的一個態度！”
態度？
喬子桐又道：
“你覺得這西顧城有十萬神策軍就能固若金湯么？”
“一座城最容易破的方式是自內而外，涂大將軍若是有興趣，便隨本相去看看。”
“看什么？”
“看這座城是如何從內部所破的！”
涂策心里一驚：“你在城里已安排好了破城之人？”
“這倒不是……”
喬子桐起身，“原本我是想要借助你的手，但韓冬凜殺了一千城內百姓……我覺得這座城已岌岌可危。”
涂策也站了起來：
“……喬相以為就憑這城里的十余萬百姓就能破開城門？”
喬子桐抬步，說道：
“辰安說身為統治者最容易犯的錯誤就是小看了百姓的力量！”
“他們單個的力量非常的小，小到幾乎可忽略不計。”
“但他們卻如星星之火……”
“若是那些微小的力量都匯聚了起來，便會成為燎原之勢！”
“莫要說這小小的西顧城了，就算是曾經強大到不可一世的大離帝國，還不是因為那些星星之火最終被燒得灰飛煙滅。”
“隨我來，我也想看看這星星之火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