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識地向前傾身,仿佛這樣能離話筒更近些,“你的身體怎么樣了?現在感覺如何?”一連串的問題脫口而出。
“還好,魏書記。”江昭陽的聲音依舊平穩,透著一股劫后余生的平靜,“還好,既然能死里逃生,身體也就能很快恢復。”
“這就好!這就好!”魏榕連聲說著,語氣明顯放松下來,她的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光滑的紅木桌面,“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安心靜養!”
“我已經再次專門叮囑過琉璃鎮的領導,這一周之內,絕對不許拿任何工作上的事情去打擾你!”
“天大的事,也等你恢復元氣再說。”
她最后一句加重了語氣,帶著不容置喙的權威。
“知道了,謝謝魏書記關心。”江昭陽的回應簡潔而恭敬。
短暫的停頓。
魏榕敏銳地察覺到,這通電話的目的,絕不僅僅是報個平安。
她端起桌上的紫砂茶杯,輕輕吹開浮沫,呷了一口溫熱的茶水,目光重新變得深邃而沉穩,等待著對方的下文。
果然,江昭陽的聲音再次響起,平靜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魏書記,還有件事……聽說,您身邊的孟麗同志調走了?”
魏榕放下茶杯,發出輕微的磕碰聲。
“是啊,小孟提拔了。現在這一攤子事……”
她嘆了口氣,那嘆息在空曠的辦公室里顯得格外清晰,“我現在身邊連個得力的人手都沒有,還真是有點兒犯愁。千頭萬緒,缺個能理順的人。”
這并非客套,而是實情。
一個稱心如意的秘書,是領導臂膀的延伸,重要性不言而喻。
“沒有合適人選嗎?”江昭陽的聲音適時響起,像投入水面的石子,精準地落在魏榕話語的縫隙里。
“也不完全是。”魏榕沉吟著,手指在桌面上緩慢地畫著無形的圈,“縣委辦那邊推薦了兩位女干部,都是不錯的,履歷也清白。”
“只是……”
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措辭,語氣帶著一絲上位者特有的審慎和距離感,“我平時接觸少,對她們了解不深,脾氣秉性、能力長短,一時還真拿不定主意。”
“選人,尤其是放在身邊的位置,馬虎不得啊。”
“我需要一個絕對信任、用起來得心應手的人。”
江昭陽握著手機外殼,指腹能清晰感受到塑料的紋理。
他等待的就是這個“只是”。
窗外的樟樹葉子在風里嘩嘩作響,像無數只拍動的小手。
他深吸一口氣,那氣息牽動了肋下的傷處,帶來一陣隱痛,但他沒有停頓,聲音清晰而平穩地傳了過去:“那……魏書記,我斗膽給您推薦一位,您看如何?”
“哦?”魏榕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真實的意外和濃厚的興趣,尾音微微上揚。
她身體又向前傾了傾,仿佛要聽得更真切些,“誰?”
“我們琉璃鎮黨政辦的白薇。”江昭陽吐出了那個名字,沒有絲毫猶豫。
“白薇?”魏榕在記憶中快速搜索著這個名字。
她迅速拉開手邊的一個抽屜,里面整齊碼放著近期各鄉鎮上報的材料,手指熟練地翻找著,“琉璃鎮……”她低聲自語,很快抽出一份簡報,“嗯,我想起來了。”
“看過她寫的幾篇工作簡訊和情況匯報。”
“文筆確實挺好,思路清晰,重點突出,言之有物,不是那種花架子。”
她給予了客觀的評價,隨即話鋒一轉,帶著一絲笑意,“不過,江鎮長啊,到我這兒工作,光會寫文章可不夠。”
“這是門面,是基礎,但不是全部。”
“更重要的是眼力見兒,是待人接物的分寸,是處理復雜關系的機變。”
“我還沒見過她本人,僅憑你的推薦,不行。”
江昭陽聽出了魏榕話里的保留,但他早有準備。
他調整了一下靠在枕頭上的姿勢,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堅定有力:“魏書記,這個我明白。”
“白薇家在縣城,到縣委工作,離家近,方便照顧家庭,工作狀態也能更穩定。”
“最主要的一點,她是正兒八經的中文系本科畢業,文字功底非常扎實,悟性也高。”
“你交代的材料任務,她一定能勝任。”
“魏書記,我明白在你身邊工作,光會寫還不夠。”
“待人接物,分寸拿捏,協調上下左右的能力至關重要。”
他頓了頓,加重了語氣,“而且,據我觀察和了解,她待人接物相當不錯,說話做事有分寸,協調溝通能力很強。”
“黨政辦里里外外的雜事,她都處理得有條不紊,上下評價都不錯。”
“不是那種只會埋頭寫稿的女人。”他試圖勾勒出一個更立體的形象。
電話那頭傳來魏榕低低的笑聲。
那笑聲里帶著一絲了然和不易察覺的調侃:“呵!江鎮長,你這張嘴,把她說得天花亂墜。”
“看來你是真看好她。”
笑聲斂去,魏榕的語氣恢復了平日的沉穩,帶著不容動搖的原則,“不過,規矩不能破。”
“你推薦歸你推薦,在我沒見到她本人,沒親自考察過之前,我是不會表態的。”
“光聽你說,不行。”最后三個字,斬釘截鐵。
她對身邊人的穩定性和可靠性要求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僅憑江昭陽幾句推薦詞,哪怕再懇切,也不足以讓她立刻拍板。
這個位置太敏感了。
江昭陽握著手機的手指微微收緊。
魏榕的反應在他意料之中。
“魏書記。等我這邊身體痊愈,我就親自帶她來縣委,請你面試。”
“行不行,你當面考考她,一看便知。”
“嗯,這個安排好!”魏榕很滿意這個提議,“就這么說定了。”
“你啊,現在就一門心思養傷,先把身體的底子打扎實了!”
“帶人來面試的事,不急在這一時半刻,等你完全好了再說。”
“我這邊啊,也正好再等等觀察一下其他兩位同志。”她再次強調了自己選擇權的絕對性,也給面試留下了緩沖的時間和更多觀察的余地。
“在沒有見到白薇之前,我不會匆忙決定。”
“就這樣。”她不再多言,干凈利落地結束了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