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萬一筆不大不小的款項,匯入的時機精準得像手術刀切入皮膚的時間點——就在舉報信發出前一天。
一個負責建筑工程的商業公司,與張世杰這位黨政官員,沒有任何表面上的業務交集,卻向他的配偶賬戶大額注資。
更重要的是這個齊云——蔣珂文最貼身的司機,一個幾乎永遠不會進入紀委監委視線的小人物,卻在舉報信發出的前三日內,與張世杰保持著如此頻繁而長時間的聯絡。
他們通話的內容是什么?
是溝通投遞策略?接收指令?還是……安撫保證?
真的是齊云在與張世杰通話?
還是蔣珂文利用齊云的手機與張世杰通話?逃避調查?
趙珊盯著“齊云”和“蔣珂文”那兩個名字,她的呼吸在那一瞬間變得極其輕微緩慢。
冰冷徹骨的寒意順著脊椎悄然升騰,又迅速轉化為心底焚燒一切雜質的怒焰。
那些散落的、如霧中謎團般飄忽的碎片,在這幾行冰冷的報告文字和背景資料的粘合下,終于完成了最關鍵的對位拼貼!
一個清晰的、令人脊背發涼的輪廓徹底浮現于眼前:一封蓄謀已久的惡毒舉報信,張世杰作為被推到前臺的執行人,興邦建筑公司背后那位蔣珂文,則穩穩操控著提線、提供著資金、并許諾著事發后的退路保障——那份以配偶名義打入的安全墊。
“嘩啦——”
報告被合上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
王正陽屏住呼吸,目光灼灼地看著趙珊。
趙珊沒有說話,她的面容在屏幕的冷光下更顯堅硬如石,只有眼中那兩點凝聚成冰的銳光在無聲跳躍。
她伸出手,從王正陽辦公桌上整齊擺著的文件盒里抽出一份剛剛由內勤人員送達的復印件。
紙張很薄,在頭頂燈管的光線下幾乎有些透明。
最上面一頁是那張關鍵的銀行流水單,紅色的“200,”和一個清晰的“興邦建筑工程有限公司”的打印字體,醒目得如同鮮血滴落在雪地之上。
其下幾頁則是那張觸目驚心的、列出密密麻麻通話記錄和機主信息匯總的通訊詳單。
她甚至沒有再多看一眼這些內容。
證據已經在心中牢牢刻下,如同燒紅的烙鐵。
她拿起這疊薄薄的紙,轉身,徑直走向那扇通往談話室的厚重隔音門。
金屬門把手觸感冰涼。
趙珊的手握上去,短暫地停頓了一秒——那不是猶豫,更像是一種蓄勢前的沉凝。
冰冷的金屬幾乎與她指尖的溫度融為一體。
隨即,她手腕沉穩地用力,無聲地旋開了門鎖。
門軸轉動發出輕微的澀響,打破了談話室內那令人窒息、幾乎凝結的沉悶空氣。
那聲音不大,卻如同在深潭中投入巨石,瞬間撕碎了室內持續太久的寂靜張力。
張世杰幾乎是悚然一驚,猛地從座椅上彈起半寸,又被腕上的手銬重重拉回椅面,后腦勺撞在冰涼的金屬椅背上,發出一聲悶響。
他全身繃緊,像一張拉到極限的弓弦,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住門口,仿佛一只受驚的野鹿嗅到了空氣中突然彌漫的血腥味。
王正陽沒有跟進去,反手將門輕輕帶上,只剩下鎖舌咔噠閉合的聲音在走廊里回蕩。
談話室的門在身后無聲關閉,外面世界的雜音瞬間被隔絕。
趙珊踏著冷硬的塑膠地面,一步步走向那唯一的、窄小的黑色長桌。
高跟鞋的鞋跟敲在堅硬的塑膠地板上,發出一種極有規律、極有份量的“嗒…嗒…”聲,精準地切入這片剛剛凝固的死寂中。
張世杰喉結拼命滾動著,干渴感如同火燒。
他想從那個壓迫感極強的身影身上找出一點情緒的端倪——疑惑?急躁?
還是終于到來的、他暗自祈禱過無數遍的“走投無路”?
然而沒有。
那張素來嚴肅的臉上,此刻平靜得如同凍結的湖面,無波無瀾,無怒無息,只有一雙眼睛幽深得不見底。
這可怕的平靜,比他見過的任何一種厲色都更讓人心膽俱裂。
整個審訊室內,凝固的空氣驟然被她高跟鞋踏地的聲音撕裂。
“嗒……嗒……嗒……”
那聲音不疾不徐,帶著金屬般冰冷的質感,每一聲都精準地敲打在張世杰瀕臨崩潰的神經末梢上。
趙珊沒有走向主審的位置,甚至沒有立刻坐下。
她只是停在桌邊,身體微微傾斜,目光如同實質的探針,一寸寸刮過張世杰驟然褪盡血色的臉。
那種可怕的平靜,仿佛暴風雪將至前令人窒息的死寂。
張世杰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又僵死,像被釘在了冰冷的金屬椅上。
手銬的鏈環因手臂無意識的輕微顫抖而發出細微又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他口干舌燥得厲害,喉結像卡住的活塞一樣劇烈地上下滾動,每一次吞咽都伴隨著胸腔深處細微的痙攣。
張世杰的大腦如同被投入一片混沌的雪盲,嗡嗡作響,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地尖叫——“完了”!
她手里那疊薄薄的紙……那是什么?!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趙珊動了。
她微微前傾,左手極其穩定地伸向前方。
沒有一絲多余的動作,沒有半分情緒起伏的言語。
那幾頁紙,就那樣被趙珊無聲地、輕輕地放在了光滑如鏡的黑色桌面上,恰恰處于張世杰能清晰俯視、卻又無法夠著的位置。
紙張的邊緣摩擦桌面,發出微不可聞的“沙”的一聲。
這個微小的聲響,像一把鋒利的冰錐,狠狠鑿進了張世杰的耳膜,直貫顱腔!
他的瞳孔猛地收縮成針尖大小,脖頸像是被無形的鐵鉗死死扼住,驟然失聲。
目光,如同被強力磁石吸住,死死釘在了桌面上那幾頁紙上。
離他最近的,是一張帶有清晰銀行電子印章的流水單復件。
映入眼簾的第一個焦點,不是文字,不是簽名,而是那個用加粗、刺目的紅色字體打印出的數字!
200,
二十萬!鮮紅如血!
那數字像一顆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驟然收縮的視網膜上!
張世杰渾身一陣抽搐,幾乎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