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寒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臟,然后瞬間化為燎原怒火!
他感覺自己的牙根都要被咬碎了。
好一個江昭陽!
先前蔣珂文力捧林強的每一句“政策吃透”、“能力強”、“頭腦活”、“務實肯干”,此刻全被眼前這個不動聲色的對手轉化成了赤裸裸的證據!
用來堵他的嘴,砸他的腳!
江昭陽沒有看他,聲音平緩地繼續陳述,卻像一把把精準的手術刀,切割著張超森最后一點抵抗的可能。
他微微頷首,目光坦然地再次迎向魏榕,“董先同志升任后,留下的鎮黨委委員、組織委員崗位,同樣是副科級。”
他稍稍加重了“同樣”二字的語氣,“讓林強同志升任這個職務,琉璃鎮領導班子總職數未變,干部崗位級別架構亦完全符合政策規定。”
“也不影響李衛國升任副鎮長!”
他停頓了一下,最后一句話落地生根:“從整個班子配置和優化干部結構的整體效率來考量,我認為這是當前形勢下最為穩妥、效率最高、對琉璃鎮工作沖擊最小的辦法。”
無懈可擊。
劉明迪低著頭,感覺江昭陽邏輯縝密到可怕。
從職數計算到人員結構合理性分析,再到政策適切性,江昭陽把一條剛硬無比的鏈條砸在了所有人面前,鏈條的每一個環節都焊死了張超森試圖撬開的所有縫隙!
所謂的“隨心所欲”,在如此嚴整的程序性邏輯面前,顯得蒼白而無力。
張超森的臉色已經不是鐵青,而是泛出一種失血后的灰敗。
他緊攥的拳頭微微發抖,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慘白。
不是力氣耗盡,而是一種更深的無力感和被徹底看穿后的暴怒在心中劇烈沖撞!
他想怒吼,想拍案而起,想撕碎那份該死的雷利軍辭職報告!
但喉嚨像是被一只冰冷無形的手死死扼住,胸膛里翻涌的熾熱巖漿找不到任何噴發的出口!
對方不僅把他的棋局算得清清楚楚,甚至連他惱怒下可能的反應,都預先砌好了堅固的城墻,將他硬生生圍死在了這片寂靜的刑場上!
他張超森縱橫春奉縣多年,什么時候被人用如此體面卻羞辱的方式算計得動彈不得?
這比當眾扇他耳光還要痛苦百倍!
一股腥甜涌上喉頭,又被他強行咽了下去。
主位上的魏榕,目光再次落回面前那份雷利軍的辭職報告上,指尖在紙頁邊緣輕輕摩挲了一下,如同撫過棋局塵埃落定后的落子。
“嗯。”她終于發出了聲音,很輕的一個單音,卻像是一枚石子投入絕對靜止的水面,激起的漣漪瞬間蔓延至整個會議室。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事情的前因后果,剛才各位的意見和理由,都說得很充分了。”
魏榕抬起頭,目光不再聚焦于任何個體。
她平靜地掃過全場每一張寫滿不同情緒的臉孔——燃燒未盡的張超森、依舊沉靜的江昭陽以及那些或震驚、或深思、或唯恐引火燒身的其他常委。
她的語調平穩、厚重,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終審意味:“雷主席積勞成疾,主動請辭,態度很誠懇,組織上也應當體恤照顧。”
“這個情況是確實存在的,報告也在這里了。”
“林強同志各方面的條件,”她稍稍停頓,像是在腦海中最后權衡一下用詞,“確實符合組織委員這個崗位的要求。”
“這一點,之前討論副鎮長人選時,也闡述得很清楚。”
她輕輕一點蔣珂文、張超森先前那番慷慨陳詞。
將那份“高調”穩穩坐實成了常委會上的共識,徹底封死了日后被翻舊賬的可能性。
張超森腮邊的肌肉猛地繃緊、抽搐了一下,眼神中的恨意幾乎要化作實質噴薄而出。
“江縣長提出的這一套調整思路,”魏榕語氣陡然轉沉,字字千鈞,“是在現有職數框架內進行的內部挖潛整合。”
“方案本身是完整的、閉合的。”
她銳利的目光掠過張超森那張死灰的臉,“解決干部缺位是目的。至于怎么解決,是用一個人堵一個坑,還是靠班子內部的優化調整來更合理地填坑、甚至為其他崗位也帶來潤滑。”
她的視線最終落在江昭陽臉上,停頓了更長時間,“方法可以靈活,但最終能平穩過渡,不影響工作大局,就是好方法。”
“這不存在臨時動議,或者跑題的問題。”
最后一句,如同宣判,無情地拍死了張超森“議題帶偏”的指控。
魏榕目光收回,落在自己合攏的筆記本上,“江縣長的建議,思路清晰,符合相關規定,也兼顧了琉璃鎮班子的實際需要和林強同志的專業長處。”
她語氣不帶絲毫拖泥帶水,“我看基本可行。”
“張縣長,你看要不要實行無記名投票?”
張超森頹然道:“不必了!”
他知道,如果那樣的話,自己怕是連起碼的臉面也保存不住了。
“其他同志的意見呢?”
“沒有!”眾人紛紛回答。
她不再給任何人開口的機會,目光落在負責記錄的干部身上:“記錄清楚,一致通過對雷利軍的免職,建議董先同志升任人大主席。”
“并通過推薦李衛國任琉璃鎮副鎮長及林強同志任琉璃鎮黨委組織委員的任命。”
“散會吧。”
“散會”兩個字,如同解除靜止魔法的咒語。
椅子挪動的聲音、文件合攏的聲音、輕微的咳嗽聲……瞬間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常委們紛紛起身,有的長舒一口氣,有的帶著思索的神情快速收拾桌面,步履匆匆地向外走。
江昭陽也緩緩站起身。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勝利后的得意或慶幸,只有一種深深的平靜,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高強度腦力風暴后的自然疲態。
他微微活動了一下肩頸,仿佛只是在緩解久坐的僵硬,然后也轉身,步履沉穩地向會議室門口走去。
江昭陽的背影消失在門口逆光的陰影里,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