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章表面布滿了煙熏火燎的痕跡,邊緣有明顯的燒融變形,金屬原本的光澤被一層黯淡的黑灰色覆蓋,甚至能看出高溫灼燒后特有的扭曲紋理。
可即便是這樣,在晦暗的小巷也顯得尤其刺眼。
傅綏爾敏銳地感覺到了身后之人的挾持松動了許多,求生的本能讓她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
她猛地拉下臉上的手,語速極快:“太好了!終于找到你!別怕,我是來幫你的,快跟我……”
“走”字還沒出口。
身后的力道忽然加重,男人一句話都沒有說,像甩麻袋一樣,將她朝著巷子入口的方向狠狠摜了出去!
“唔——!”
傅綏爾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襲來,身體完全不受控制地騰空,向后飛跌。
她驚呼一聲,后背和臀部重重撞在巷口堆積的幾個廢棄紙箱和破舊編織袋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雖然這些雜物緩沖了部分沖擊力,沒讓她直接撞上堅硬的地面或墻壁,但依舊摔得她眼冒金星,五臟六腑都像移了位,喉嚨里嗆出一連串劇烈的咳嗽。
搞什么?!
傅綏爾頭暈眼花地掙扎著想要爬起來,抬眼望去。
那條陰暗的短巷盡頭,已經空空如也。
“……”
*
叮咚——
酒店套房的門鈴再次響起,姜花衫打開房門時,明顯愣了一下。
傅綏爾頭發有些凌亂,一臉的氣急敗壞。還沒等姜花衫開口詢問,就像一陣風似的擠了進來,反手“砰”地一聲把門關上。
姜花衫皺眉:“怎么了?有人欺負你?”
“不是!”傅綏爾搖頭,聲音還帶著一絲微顫,“我……剛剛在街上撞見他了。”
姜花衫眼神一凝,迅速將傅綏爾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觸及到她脖頸處的紅印時眼神立馬沉了下去。
“怎么回事?慢慢說。”
傅綏爾咽了口唾沫,平復了一下呼吸,語速飛快地把剛才在街上的遭遇講了一遍。
“……那家伙就跟個幽魂似的,一下子就沒蹤影!我連他往哪個方向跑的都沒看清!”傅綏爾越說越氣。
姜花衫安靜地聽她說完,臉上沒什么意外的表情,反而像是印證了某種猜測。
她走到茶幾旁,倒了一杯溫水遞給傅綏爾,“先喝點水,壓壓驚。”
傅綏爾接過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這才覺得火燒火燎的喉嚨好受了一些。
發泄過后,她也冷靜了下來,臉色凝重:“衫衫,那徽章到底是誰的?你說讓我把徽章給‘他’看,我明明照做了,為什么‘他’還是要跑?”
雖然傅綏爾不了解云鄉的始末,但她了解政治。
一位出現在烈士名單里的一星上將,現在竟然被邊陲小城通緝,這里面必然有陰謀。
姜花衫繞過沙發重新坐下,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看來,路迦真的拿到了不得了的資料。”
忽然,腦子里的記憶軸像被什么撬動了似的重新轉了起來,之前怎么都想不起的畫面漸漸變得清晰。
姜花衫臉色微變,她想起來了!
她想起了那封被遺忘的報刊內容了。
是一封榮譽除名聲明。
-【原313師特戰指揮官路迦,在“深藍”行動中臨陣脫逃,導致任務失敗、情報泄露。經缺席審判,認定其犯有戰時脫逃罪、過失泄露國家機密罪。此后他流竄多地,與不明勢力勾結,更在云鄉涉及縱火、爆炸等惡性案件。現撤銷其一切榮譽、軍功及待遇,予以除名。另注明,該犯在抓捕行動中反抗強烈,已被當場擊斃。】
所有謎團在這一刻都得到了解答。
路迦明明認識周綺珊的徽章,但他還是選擇了逃走,說明他現在連周綺珊也不信任了。
發生什么事會讓他連昔日的戰友都不相信?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路迦手里一定有直指周家的證據,所以周宴珩才會守在云鄉,所以這些人才敢喪心病狂地給一星上將安上通緝犯的標簽。
上一世,路迦沒能逃過沈淵,死后亦帶著污名。
而這一世,同樣的宿命早就已經開始了。
姜花衫轉頭看向傅綏爾,聲音前所未有的凝重:“綏爾!你現在就帶著人去路迦消失的附近找人,不管怎么樣,一定要把人找到!再晚,路迦只怕會沒命了。”
*
此刻,路迦正貼著潮濕斑駁的墻根疾行,大腦飛速運轉,規劃著下一個隱蔽點的路線。
他去集市買東西時,聽見當地人一直在討論,說是鯨港來了一位大人物。原本他去酒店附近,就是想看看這位大人物是誰,有沒有可能替他傳送情報,不想剛出門就被人跟蹤了。
他并非不認識女孩手里的徽章,但老閆臨死之前的叮囑他不敢忘。
云鄉已經被重重包圍,周綺珊的人卻能輕而易舉進出,甚至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他,若說沒有周家暗箱操作,他無論如何都不信。
徽章可能是真的,人也可能是周綺珊本人派來的,但這條線,必然已在周家的監控之下。
他不能冒這個險,不能把用無數人命換來的證據送入敵人張好的網中。
他必須靠自已。
腳步聲在潮濕的石板路上壓得極低,幾乎與冷風拂過墻頭野草的窸窣聲融為一體。
就在他即將拐入另一條更狹窄的岔路時,一聲突兀的“撲通”聲,驟然從左前方的河道方向傳來!
幾乎是同時,岸上響起一道尖利的呼喊:“快來人啊!有人掉水里了!救命啊——!”
路迦腳步猛地一頓。
理智在尖銳地警告他:自身難保,任何節外生枝都是致命的愚蠢。
可他是軍人……
見死不救是背棄信仰!
路迦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轉身朝著河邊疾沖而去。
幾步助跑,腳尖在濕滑的河沿石上一蹬,黑色身影如同離弦之箭,“嘩啦”一聲扎進了漆黑冰涼的河水之中。
河水刺骨,瞬間淹沒了頭頂。
他睜大眼睛,在渾濁黑暗的水中竭力搜尋,很快鎖定那個正在下沉的模糊黑影,從背后箍住那人的手臂,拖拽著,奮力向岸邊游去。
落水的是個中年男人,面色青紫,已沒了呼吸。
路迦將人平放在岸邊濕滑的石板上,單膝跪地,迅速清理對方口鼻中的污物,雙手交疊,用力而規律地按壓其胸膛。
“咳——嘔!”
身下的人猛然抽搐了一下,吐出一大口混著泥沙的河水,隨即開始劇烈而艱難地喘息,胸口重新有了起伏。
“救回來了!救回來了!”
人群中爆發出幾聲慶幸的呼喊。
路迦迅速松開手,撿起地上那頂濕透的舊帽子,用力一擰水,壓低帽檐,轉身就往人群外圍擠去。
“小伙子!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有人想跟上前說話,但轉眼就不見人影了。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急促的警笛聲,由遠及近。
一輛警署廳巡邏車和一輛救護車幾乎同時抵達河邊,人群自然地向兩旁分開。
幾名穿著制服的警員跳下車,開始維持秩序。救護人員則提著擔架和急救箱,快步沖向地上的落水者。
救護人員正準備將男人抬上擔架,男人卻突然伸出手,死死抓住了辦事警員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
“剛……剛……那個人……是……是懸賞通緝犯……電視里那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