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穆新飛是誰的？”蔣震問。
肖波看到蔣震那么好奇，便覺得自己這個“交心”策略還是非常不錯的。
殊不知，蔣震是故意裝作不知道、故意在套他的話。
可是，也難為肖波了。
他也是有很多社會經驗的人，在他眼中蔣震就是個不到三十歲的青年，怎么會想到他有那么多的心眼兒啊？
當即說：“是誰的并不重要，重要的問題是——那孩子不是穆新飛的！然后，最大的問題是，這家伙竟然拿孩子的事情威脅付小青和付國安省長，讓他們把他再提拔提拔，這種事情真是只有賭徒能想得出來啊！”
“這個穆新飛這么傻嗎？”蔣震有些不可思議。
“你不明白賭徒的心理，在這些賭徒的眼里，什么東西都是在下注，任何的籌碼都要發揮最大的價值！我覺得，穆新飛確實有賭博的天賦，但是，這小子錯就錯在把籌碼壓在了政治家身上……呵，哪個政治家不會出老千啊？付省長這么個身份，能不明白他穆新飛在想什么？簡直可笑。這就叫關公面前耍大刀，不自量力啊。”
聽到肖波如此坦白，蔣震卻覺得他這個人有點兒過于坦白了。
可是，細細感受下來之后，便又覺得這個家伙真是會來事兒。
如此一個秘密泄露之后，蔣震自己都無法否認的是——他跟肖波的關系確實更近了一步。
分享秘密，就是有快速結合兩人感情的作用。
“看來這些省長、書記們的日子跟咱們普通人真是沒什么兩樣，每個人都在為了自己家里這些事費心啊。”蔣震說。
“都一樣……我那個丈母爹還不是一樣嗎？最近一直讓我查這、查那的，可把我給煩得不行。”肖波笑著說。
肖波這么說的目的，不過是想體現自己跟省委書記的丈人關系好。
可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肖波就是十個腦子也不會想到蔣震會是他丈母爺情人的兒子啊。
如此肆無忌憚地說話，根本目的還是跟蔣震套近乎，殊不知蔣震句句字字都在把握著分寸和節奏。從開始知道付小青的孩子確實不是穆新飛的，到現在聽到李承民的“動作”，他感覺背后的世界正在開始慢慢向著水面浮出。
“我很好奇，李書記讓你查什么啊？”蔣震拿著酒瓶一邊倒酒一邊故作不經意地說。
蔣震對于他們老一輩的事情并不了解，但是因為自己母親的緣故，他也想盡所能地了解了解。
“這個就不能跟你說了……實在是不好意思說啊！哈哈！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嘛……相信蔣書記你也能理解，對吧！”
“波哥，咱們兄弟之間就不要用職務來稱呼了吧？”蔣震放下酒瓶說。
“聽你說這聲波哥，感覺是真的親切啊！來！兄弟！這杯酒我這當哥哥的敬你！”肖波說。
“來！”蔣震笑著端起酒杯。只是肖波不說，他心里就越是感覺事兒大。可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經文的內容，咱也不好問啊。
肖波放下酒杯，便覺得這會兒的關系已經可以步入正題了。
“剛才說了那么多還沒說正事兒呢！蔣震，我這個礦產開發項目，已經跟華國礦產集團達成了協議，原本是他們要來掙這個錢的，但是，我找了關系，從他們國企的嘴巴里掏出了這塊兒肉來，現在這個肉如何吃，主要就看你的安排了啊。”
“呵……”蔣震微笑著放下酒杯說：“云亭縣的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簡單。別看我是縣委書記，但是，現在的形勢比你想象中要復雜很多啊……不過你放心，付省長安排的事情，我絕對會盡力去給你辦。但是，我希望你能夠從利潤里面拿出一部分來支持我們云亭縣的基礎設施建設。就是支持不了縣城的建設，也要將礦產所在的鄉鎮治理好。”
“這……”肖波聽后，當即覺察到蔣震的不同之處了。
按照之前的做事規則，蔣震這種人還當真是少見呢！
一般情況下，這個縣委書記應該會暗示送禮送錢了，可是蔣震這么義正言辭的樣子，倒是讓肖波有點兒摸不著頭腦了。
“你呢？”肖波試探著問了一句。
“我？我一分不要。”
“哦？那你意思是要將利潤分出一部分來惠及百姓？”肖波問。
“對，就是這么簡單。”蔣震說。
“兄弟啊……你也是個當官的人，你要知道最基本的道理啊……我這錢怎么安排你確實能說了算，但是，把這錢給百姓們花，他們真的會感激你嗎？我覺得……你是不是有點兒太急著搞政績了啊？”肖波說。
聽到肖波這么說的時候，蔣震便感覺他真是一個十足的商人啊。
凡事只會爭取自己的利益，絕對不會將利益讓給那些不想干的人。
“蔣震……”肖波繼續道：“我不知道你什么家庭條件，但是，我覺得沒有人會嫌自己錢多吧？政治這東西，我也懂，我丈人能干到省委書記，那能力和水平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啊。你想要搞政績的話，你可以直接跟我說，我把一部分利潤讓出來，讓你剛才那個朋友發展一下縣城的建設，多蓋幾座樓，多搞點形象工程，那樣既能再賺一筆錢，還能搞出政績。可是，你讓我搞基礎設施建設，我覺得這條路有點兒歪啊。就是你的政績也體現不出來啊。”
“這是我的底線……”蔣震說：“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讓你來開發礦產，看重的是你能造福這方百姓的實力。如果你沒有這個實力的話，我可能真的會另請高明啊。”
聽蔣震將話聊這么死，肖波心里多少有些不開心。
如果不是付國安之前提醒他說，蔣震的關系很硬，肖波這刻的言辭絕不會如此溫柔。
“呵……”肖波微笑說：“你是個好官啊！好官！呵呵……”
這“好官”聽起來像是罵人，蔣震也知道肖波不爽，但是，底線必須是要有的。
跟他們同流合污太容易，讓他們吐出利潤卻很難。
所以，必須要一開始就說清楚。如果在開始就說清楚的話，后面只會更復雜。
“同意的話，我們繼續聊……如果你不同意的話，我也不會放棄我的底線。云亭縣的礦產資源非常豐富，現在縣委縣政府這些官員們的眼睛瞪得都很大，如果我不加以約束，云亭縣真的會亂掉啊。”蔣震解釋說。
“你知道嗎？”肖波也亮出底牌說：“很多朋友聽說我來云亭開發礦產資源后，都給我引薦你們云亭縣的縣長和副書記，可是，我還是選擇來找你。因為我知道，一把手永遠是一把手，二把手只是二把手，我信你、不信別人。”
“既然你這么說，那我也不避嫌了……”蔣震端起酒杯說：“云亭縣的天肯定會變，但是，就現在的情況來看，我若是讓你進來，可能會引起禍端。畢竟，這個待開發的地方是四圖市有史以來最大的礦區，消息都已經傳了出去。我要是讓你去，勢必會引來他們的對抗動，這個你可要做好準備啊。”
“我愿意成為你的搭檔。”肖波端起酒杯說：“咱們都是漢東人，咱們不團結怎么能行呢？聽你的！我讓利給百姓，OK？”
“感謝你支持我的工作！這杯酒我敬你！”蔣震說著，當即端起酒杯，一口干了下去。
“干！”肖波也端起酒杯喝了下去。
——
第二天，蔣震便召集了相關部門開會。
會上討論礦產開發問題的時候，很多人都不表態也不發言，死氣沉沉。
蔣震知道，他們是在等縣長魏成剛表態。
魏成剛不說話，他們就不說話，儼然唯魏成剛馬首是瞻。
“蔣書記……”魏成剛發話道：“咱們云亭縣的礦產資源是豐富，但是，那是不可再生的資源啊。您說的云頂集團實力確實強，但是，實力相當的集團還有很多啊？我覺得，還是進行招投標最合適吧。”
“時間緊迫啊……”蔣震說：“程序上的事情，肯定要走，但是，你能保證其他集團會有云頂集團讓利那么多嗎？”
“呵，您這多少有點兒一言堂的意思了啊？”魏成剛說著，臉色微微一變，很是認真地盯著蔣震說：“云亭縣礦產資源的水很深啊……之前我們政府跟好幾個礦主簽訂了開發協議，您現在直接否定他們，讓云頂集團來搞的話，不合適啊。”
蔣震聽到他這么說的時候，心里就很是反感。
之前那些礦主真是沒少賺錢，連帶著讓這幫貪官污吏都發了家。
可是，老百姓呢？
到很多礦區拆遷的事情到現在都沒把屁股擦干凈！
現在竟然還想保持原來的模式？
“魏縣長？”蔣震冷聲道：“咱們之前搞了那么多的礦差資源開發工作，老百姓得到多少實惠？這些礦主們給云亭縣帶來了什么？現在礦區上訪的事情還少嗎？如果當前的模式不改變，我們云亭縣怎么發展？礦產資源是不可再生的資源，我們不可能依賴礦產吃到老！我們必須靠當前的礦差資源來將云亭縣的環境打造好！其他的產業也要搞起來，農業也要照顧到，要讓資源的利益惠及到云亭縣所有老百姓身上！這，是咱們云亭縣接下來幾年的方針！誰要是跟我唱反調，那咱們就拭目以待！散會！”
話畢，蔣震直接離開座位，大步朝著門口走去。
在場的很多人，臉都青了……
“魏縣長？”旁邊的副書記李梁華一臉不爽地扭過頭來：“現在怎么辦啊？”
“你問我嗎？”魏縣長一臉淡漠地慢慢起身。
李梁華書記也跟著站起來：“這都火燒眉毛了，您不急啊？”
“哼……”魏縣長輕嗤一聲后，轉身就走了。
旁邊縣委常委公安局長王子濤靠到李梁華副書記身旁，皺眉說：“魏縣長這是什么意思啊？”
李梁華掃了一把自己的禿頭，轉頭看著王子濤說：“你這個公安局長一點兒味道都沒嗅到嗎？”
“什么味道？”王子濤局長眉頭皺得更深了。
“魏成剛縣長剛才哼那一聲，意思很明顯嘛……嗤之以鼻！”李梁華副書記拿過自己的筆記本，邊走邊說：“蔣書記還是太年輕啊……魏縣長都說水很深了，蔣書記還不知死地要硬搞。那些礦主是蔣震能惹得起的？哼……”
聽到魏成剛這一聲“哼”，王子濤的微笑就泛了出來，再次靠上去說：“李書記，你剛才說的嗅味道，是這個味道啊？是不是讓我這個公安局長下一步睜只眼、閉只眼啊？”
“算你聰明……下一步那些礦主們搞人的時候，你可得站好隊啊。”李梁華笑著走出了會議室。
——
當天下午，蔣震的手機就被威脅電話給打爆了。
一個又一個電話打過來，全都是對他人身攻擊的電話。
更有甚者直接放話，如果敢讓云頂集團來開發那塊最肥的礦產，絕對會搞死他這個最年輕的書記。
蔣震早就預計到事情會朝著這個方向發展……
如果不是因為肖波的到來，他想要先把公檢法隊伍整頓好之后再下手。
可是，現在時不我待啊，只能先上馬再說了。
跟肖波通了個電話，說了下情況之后，肖波讓蔣震放心。
他肖波沒那個金剛鉆也不會跑南云省來攬這瓷器活……
“你放心……這開發技術先進不先進暫且不說，但是，這逞兇斗狠的事兒，我可不打怵……他們想怎么玩咱們就陪他們怎么玩！雖說強龍斗不過地頭蛇，可是我有您啊！您這縣委書記最大啊，他們這些小蛇、小蟲能玩得過你？”
“云亭縣的官場不是你想象得那么簡單，我建議你不要著急。”蔣震說：“可以的話，多給我一點時間，我把這個公安局長拿下來之后，你再上馬這個項目。”
“兄弟啊……不能再等了啊……一天是一天的錢，現在已經上馬，所有設備都在運輸途中，今天我把公司地盤都選好了啊。”
蔣震看了眼窗外熟悉的省城景色，看到快到李愛榮家的時候，低聲說:“明天再聊吧……先掛了。”
話畢，直接掛斷電話。
司機將車停在小區門口后，蔣震當即下車，走進小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