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看到持續響著的手機，程偉一把轉向將車停在了路邊。
那刻的天還沒有亮，霧蒙蒙的道路上有幾個睡不著的老年人在散步。
看著那熟悉的道路，聽著持續響著的鈴聲，他的心臟忽然變得安靜下來。
終于停了。
鈴聲斷了。
他長長地嘆出一口氣之后，忽然像是被掏空了一般。
——我這樣算不算是一個逃兵？
——我這樣做究竟對不對？
——蔣震或許是只帶那幫人去審問吧？
——他們不可能找到真正能左右全局的證據的啊！
——畢竟，童磊死了啊！！
想到這些，他的心就開始猶豫，就像是一個瀕死之人的左思右想，對未來充滿巨大的疑惑和恐懼！
“嗡嗡嗡……”
手機鈴聲再次響起的時候，他忽然有種喘不上氣的感覺。
他慢慢伸手，拿過儲物盒上的手機，看到曹運華三個字的時候，仿佛已經看到了他發火的那張臉！
“喂？曹書記。”他還是接起了電話。
“快跑！”曹運華說。
“什…什么？”程偉不解地問。
“我讓你跑路！聽不懂嗎？”曹運華激動地說：“昨天晚上他們抓了很多人，都跟舉報信有關！他們可能沒有證據，他們可能沒有物證，但是，那些人都被抓是真的！如果他們松口的話，你跟我都不可能安全著落！所以，你要跑！”
“我能跑，但是…但是我跑了之后你怎么辦？”程偉問。
“我會將責任都推到你身上……”曹運華說。
“……”程偉聽后，瞬間秒懂。
剛才聽到曹運華說“快跑”的時候，內心深處竟然還懷著感動，可是，這明顯是自己想多了！
他曹運華這是想要扣帽子啊！
倘若東窗事發，他絕對會拋棄我程偉的啊！
這…這不就是妥妥的一個王八蛋嗎！？
“聽到了嗎？！”曹運華厲聲說：“我已經接到消息，你馬上應該也會接到消息！這些事情我都沒有讓他們對外宣傳，但是，快得話今天上午就會有結果！他們反貪局今天上午就可能對我們采取措施！你開會的時候已經聽到了！只要他們有證據，他們就可以對我們采取措施！這是省委常委會會議上舉手表決了的！你懂不懂！你懂不懂啊！！”
“我知道…我知道……”程偉感覺腦子有些迷惑了！
但是，更多的是傷心！
雖然自己已經準備跑路，但是，聽到曹運華這么說的時候，他還是有種巨大的落差、巨大的失落！
這個人，當真是無情到了極致……
可是，想到自己之前整天跟童磊稱兄道弟，最后卻逼著童磊承認所有的罪行！
——自己的做法何嘗不是王八蛋一個呢！？
搞過來搞過去的，每個人都是為了自己！
“馬上離開青鳥市，不要直接去機場，先跑再說！他們極有可能開始對你進行監視，你一定要跑得遠遠的！狡猾一點跑知道嗎！？我后面有我小叔，他們奈何不了我！但是，你后面有誰？誰能保你？”
“我知道，我現在就準備跑路，我現在就跑！”
“速度快點！千萬不要讓他們抓到了！但是，倘若……”曹運華說：“……倘若你被他們抓住的話，你知道怎么做、怎么說嗎？”
“知道……”程偉滿眼絕望，低聲說：“我會主動承擔所有的罪名。”
“對，你罪不至死，因為很多事情都不是你我去做的，全都推給童磊！只要你不判處死刑，那么后面的時候我就會幫你！我這么強大的關系，一定會讓你獲得減刑，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出來！但是，如果我也跟著出事的話，沒人能救你！懂了嗎？快跑！”
“嘟”的一聲，電話直接掛斷了。
掛斷電話之后，程偉忽然清醒了很多。
他搖開車窗，點上了一根煙，而后，慢慢抽著煙，靜靜地等著清晨第一縷陽光照下來。
可是，想法美美的，現實卻是殘酷的。
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雨來。
淅瀝瀝的春雨落下來的時候，程偉竟然笑了。
他拿起手機找到了童磊的手機號，然后點開信息回復，明知道童磊已經死了，卻還給童磊發了一條信息：
“兄弟，哥真是對不住你啊！哥是真的錯了……錯大了啊。”
發送完這條信息之后，外面雨又猛了一些。
他任由雨水濺進車內，放下手機之后，靜靜地看著外面的雨。
——
反貪局下榻的酒店。
蔣震在大廳的沙發上睡著覺，聽到腳步聲傳來的時候，他睡眼惺忪，疲憊地坐起身子來。
侯忠亮畢竟是年輕，一夜鏖戰之后，此刻的精神狀態依舊很好！
當然，之所以狀態這么好，完全是因為興奮。
“都準備好了！”侯忠亮興奮地說：“所有的證據材料都齊了！人證、物證、他們犯罪的各種基礎證據，這么多的東西，我們直接抓人都行！”
“老大……”冷西峰從外面走進來，拿雨傘指著外面的警車說：“青鳥市公安局來要人了，給嗎？”
“給。”蔣震一擺手說。
“就是，給他們就是了！”侯忠亮笑著，轉頭看向蔣震說：“咱們什么時候行動？”
“你有沒有派人跟蹤曹運華和程偉啊？”蔣震低聲問。
“什么意思啊？”侯忠亮當即皺起眉頭，“我，我沒有多余的人去跟蹤他們啊！”
蔣震拿過茶幾上的礦泉水，咕嘟幾口之后，慢慢放下礦泉水，抬頭皺眉說：“你就沒有想到他們會跑路嗎？昨天晚上那么大的動靜，他們能不知道？”
“咱們做得很仔細的啊！他們都不知道的吧！”侯忠亮驚訝地說。但是，他隱約覺得這幫人有極大的可能會跑路！
“老大，”冷西峰在旁邊說：“程偉沒有跑路。”
“沒跑嗎？”蔣震皺眉說：“不可能吧？你不會是跟丟程偉了吧？”
“今天早上五點多的時候，他從家里出來，但是，剛出小區門口就停下了。沒再走。”冷西峰說。
蔣震聽后，更不可思議了。
“沒走嗎？那他是什么意思？他現在在哪兒？”蔣震問。
“那兒啊！”侯忠亮忽然瞥見那輛熟悉的警車，指著從車上下來的程偉說：“那不程偉嗎？”
蔣震聽后，慢慢站起身來，看到程偉輕輕推開司機撐過來的傘，在雨中抬起頭來看了眼酒店之后，慢慢踏上臺階走進了大廳。
蔣震看到濕漉漉的程偉，蹙緊了眉頭，不知道這家伙怎么會忽然過來。
“他是來要人的嗎？”侯忠亮問。
蔣震沒有回應他，直直看著越來越近的程偉。
但是，程偉沒有去看蔣震，而是走到了侯忠亮跟前。
此刻的侯忠亮那當真是底氣十足，冷盯著程偉那張倔強而強硬的臉，“你怎么過來了？過來要人？”
“我……”程偉身子直直的，冷而靜地盯著侯忠亮的雙眼說：“……來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