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
“付國安書記怎么還沒過來？”譚部長轉頭看向辦公室主任：“他確定過來嗎？”
“哦，我問問。”辦公室主任說著，便拿出手機。
主任剛要打電話的時候，譚部長的手機忽然響起。
“喂？……嗯……不用了吧……呵，行行行，那明天早上見。”譚部長掛斷電話之后，轉身對辦公室主任說：“付國安有事兒，今晚不過來了。明天早上付國安來陪我們吃早飯，順便給我們送行。”
“好……”主任收起手機。
“你們喝吧！”譚部長站起來后，微笑說：“我在這兒你們也不盡興，我先去休息，你們繼續！對了，都跟蔣震副組長喝一杯，他可是咱們督導組的功臣啊！哈，你們繼續！繼續喝！”
譚部長說罷，眾人起身送他離開。
而后，劉浩副組長第一個敬酒蔣震，笑著說：“這次的掃黑行動，真是讓我長見識了啊……感謝你，呵，這杯酒我敬你！”
“劉組長客氣了。”蔣震微笑端起酒杯，徑直走到劉組長面前，恭敬敬酒說：“聚是一團火，散是滿天星，跟劉組長一起共事的這段時間，我也是受益良多。來……咱們大家一起敬劉組長吧！”
蔣震招呼著大家一起向劉組長敬酒，眾人趕忙起身敬酒。
同時，也對蔣震這種氣度很是驚訝。
門外的譚部長并沒有離開，站在門口聽到蔣震帶領大家敬酒劉浩的時候，嘴角輕輕勾出一道微笑，點了點頭之后，轉身離開。
別的不說，單憑這個能屈能伸，就能斷定蔣震未來是個能成事的人。
對于蔣震而言，雖然官場樹敵是難免的，但是，工作結束之后，仍舊要努力周和這些關系。給對方臉，就是給自己臉。縱然知道這個劉浩不是個東西、縱然知道他是個軟蛋，但人家畢竟是個部級領導，你該敬著的時候就得敬著。
而劉浩面對蔣震如此動作，內心當中驚訝不已。
尤其是想到當初他開會批評他們這一眾人的情景，再看到他此刻輕松自如地展現出的低姿態，如此一個能自如伸縮的人，且如此年輕，未來當真是不可限量啊。
“我敬你…敬你……”劉浩一改之前的姿態，輕輕躬身微笑說。
——
第二天一早，蔣震起床收拾行李。
今天就要離開了……
可是，馮浩然和顧老那邊都沒說調動的事情，自己也不好問。
再者，時間上看，也不能那么急。
來到餐廳吃早餐的時候，付國安帶領著州府一眾人也來到了自助餐廳陪著督導組的人吃早飯。
許久不見的高啟亮也跟著來到餐廳，看到蔣震的時候，眼神仍舊帶著不定，想跟蔣震說句話，又怕一句話惹到這瘟神。
“高書記好久不見啊。”蔣震主動上前握手。
“呵…呵呵…我病剛好、剛好。”高啟亮不打自招地說。
蔣震感覺高啟亮還在惦記著那些“把柄”，輕聲寬心說：“劉晴今天來云州，有空嗎？一起吃個飯，給你寬寬心？”
“不不不…不用了！不用了吧？”高啟亮聽到劉晴這兩個字，心里就亂打鼓啊！要不是這個劉晴，自己怎么會那么被動，這次惹毛了付國安之后，三把手的事兒又他媽的打水漂了。
“呵，行。隨你吧。”蔣震微笑著做了個請的姿勢，說：“走，一起吃早飯。”
高啟亮面露尷尬，朝著餐廳里的譚部長走去。
付國安見到蔣震意氣風發的模樣，后槽牙就隱隱作痛，這次的事情竟然真讓他給辦成了！
督導組解散之后，看我不把你攆滾蛋！
這家伙要是干上公安局局長，跟州長張炳武搞一起塊兒去的話，自己這個書記還怎么撈資本？到時候整天喝西北風嗎！
自己來云州，也只是一個中轉站，未來后臺還會幫著我進中央！
倘若讓這廝繼續搗亂的話，后面的事兒怕是都會被他給搞砸！
“呵……”譚部長端著菜盤，一邊夾菜一邊笑著問：“付書記，我們走后，打算怎么提拔蔣震啊？”
“嗯？”付國安沒想到譚部長會提這個問題，眉頭當即皺起，低聲敷衍一句：“會考慮的。”
“嗯，這么好的干部要珍惜啊。”譚部長笑著說。
譚部長怎會不知道蔣震跟付國安之間的事情呢？
如此說，只是告訴付國安——我老譚是站在蔣震這邊的。
如此一說，付國安動蔣震的時候，多少會有一些顧忌的。
一眾人吃過飯之后，付國安邀請著他們去了酒店的會議室，給他們召開了一個歡送會。
會上，付國安代表云州州委州政府向督導組的各位表達了感謝，并向督導組各位送上了感謝的紀念片與賀卡。
紀念品非常之精致，賀卡上的用詞也非常華麗和漂亮。
但是，督導組這些人什么好東西沒見過？
同時，也知道付國安現在是巴不得他們早點兒滾蛋，又怎么可能表達感謝？
看到州府那幫人的表情和眼神，就能知道他們心里壓根就沒有一絲的感謝。
會議結束，當一眾人手捧著付國安給他們準備好的鮮花走出酒店門口的時候，他們忽然集體怔住！
人山人海……
說是人山人海當真是一丁點都不為過。
譚部長明顯被眼前人山人海的情景給震懾住了！
不僅僅是眼前的酒店廣場，道路上、道路兩旁，路口、下個路口，都是滿滿當當的人。
老百姓們不知道怎么表達感謝，沒有鮮花、沒有感謝信、甚至連個橫幅都沒有準備。
但是，他們的眼神是那么地清澈，帶著滿滿的感恩！
看著那么多的群眾，譚部長、劉浩等一眾領導是非常緊張的，他們在這些年的從政經歷當中，已經養成了害怕群眾的本能。
看到那么多群眾的時候，他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這些人是不是要造反，而不是說，想到他們會如此感恩、善良、淳樸！他們壓根就沒有想到這些群眾會是來給他們送行的。
他們習慣的送行是付國安式的送行，而不是這種樸素的送行。
“走吧……”
蔣震輕輕一聲，喚醒了譚部長。
“哦…哦！走……”譚部長掩飾住內心的驚訝，邁開腳步走下臺階。
當他的腳下到第一層臺階上的時候，群眾們自行給他們讓出一條通往大巴車的道路，并開始激動地鼓掌！
看著群眾們激動地想要流淚的表情，看到他們那么用力地鼓掌，譚部長感覺整個人的身心都仿佛在接受洗禮，接受著這世間——最高等級的洗禮！
“感謝中央掃黑督導組！”一個婦人拉著自己十二三歲的女兒，將女兒扯著跪到地上后，“感謝你們把我們那么多年的冤給伸了！孩子！磕頭！”
婦人和孩子一起磕頭，旁邊維持秩序的警察趕忙上前將她們母女扶起來。
督導組眾人看到那一幕的時候，內心之中升騰著的不是自豪，而是愧疚。對自己初來云州時抱有的那種敷衍了事的愧疚。
他們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蔣震，
蔣震的臉上沒有任何的歡喜，也沒有任何的低落。
沒有任何表情……
他覺得，這一切都很正常。
——你當官當好了，老百姓會用最樸素的尊敬向你表達感謝！
——你當官禍害了百姓，老百姓就可以罵你娘！！
老百姓表達感謝的時候會給你下跪，但是，老百姓上訪的時候，申冤無路時，何嘗不跪呢……
他們那刻跪得是蒼天無眼！跪得是天道不公！跪得是透徹心扉的痛啊！
此刻婦人和孩子的下跪，是真的感謝嗎？
蔣震覺得不是，
他感覺那更像是一種打在時代臉上的痛！
倘若正氣滿人間！！
——何人須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