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來昌跟趙天成、高震岳在辦公室里討論到天徹底黑透,窗外的路燈都亮了起來,才帶著一臉疲憊悻悻離去。
離開前,他還問兩人要不要一起去吃點東西?
趙天成和高震岳連忙擺手……
這么關鍵的時刻,哪兒還有心情跟他一起吃飯?
趙天成微笑說:“現在最重要的可不是吃飯,是幫你把眼前的坎兒邁過去。你先回去休息,有消息我們第一時間通知你。”
彭來昌聽這話,心里又松快了些,臉上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連連道謝,腳步都比來時輕快了幾分。
他此刻完全沒察覺到,這兩人眼底深處藏著的,全是算計。
見彭來昌出去之后,高震岳還不放心地快步走到門口,輕輕拉開一條門縫,探頭向外望了望,確認他真的走了,才回身關上房門。
反鎖后快步走到辦公桌前坐下,壓低聲音問:“趙書記,這件事情,我們是不是要搞兩份報告?”
“嗯……你很聰明,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壁w天成嘴角勾起一抹算計的笑,說:“一份給彭來昌看,一份給蔣震交差,這兩份報告絕對不能相同,得各有各的用處。”
他說著,眼神愈發銳利起來:“這個機會可是萬分難得!蔣震幫我們把彭來昌的親信都抓了起來,還把審訊的活兒交到你手里,簡直是給我們送了把刀。只要這次我們控制好節奏,把握好分寸,絕對能讓彭來昌吃不了兜著走,徹底把他從書記的位置上拉下來?!?/p>
“對,我也是這么覺得的!”高震岳向前微微探身,語氣里帶著一絲興奮,“我早就感覺到蔣震的意圖了。他把這么重要的名單交到我這里,就是想試探我們,看看我們是不是敢跟彭來昌撇清關系,是不是愿意倒向他那邊?!?/p>
“哼……”趙天成發出一聲不屑的冷笑,眼神里滿是自信,“蔣震這個人確實有魄力,做事也夠狠,但年輕也是真的年輕,太急于求成了。他以為他是在算計了我們,想讓我們跟彭來昌反目,他好坐收漁翁之利??伤睦镏?,我趙天成要的,就是他們鬧得越兇越好!呵,說到底,還是被我們給算計了。”
“呵……您說的太對了?!备哒鹪佬χ檬种噶酥缸郎系拿麊?,“您看看這份名單,別看就簡簡單單二十二個人,在我看來,這就是埋在彭來昌身邊的二十二個炸彈。說實話,咱們當領導的,誰身邊沒幾個熟人,誰不提拔自已人?這都正常。但彭來昌不一樣,他錯就錯在太固執,錢老都勸他去找蔣震說和,他偏不聽。現在把自已的命交到我們手里,我們怎么可能給他手下留情?”
“你要注意一點!”趙天成忽然話鋒一轉,一臉謹慎地盯著高震岳,眼神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嚴肅。
高震岳心里咯噔一下,連忙迎上他的目光,試探著問:“您是不是在考慮,后期怎么跟彭來昌解釋兩份報告的事情?”
“解釋什么?”趙天成嗤笑一聲,語氣里滿是不屑,“這次就是直接扳倒彭來昌的最好機會,我們根本不需要解釋!等他倒了,一切都由我們說了算,還需要跟他解釋?”
“那是要注意什么?”高震岳一臉不解地追問。
“要注意跟蔣震拉近距離?!壁w天成臉上露出精明的神色,湊近高震岳低聲說,“我們搞兩份報告,第一份要順著彭來昌的心思來,就按最輕的程度寫,今天晚上就弄出來,明天一早給彭來昌看。他看到報告不重,肯定會放下心來,徹底打消去找蔣震說和的念頭。然后,你趁著他放松警惕的這幾天,趕緊著手整理第二份報告,一份能直接治彭來昌于死地的報告!
“等第二份報告弄好,你去找蔣震,就跟他說,你這是破釜沉舟,徹底斷絕了跟彭來昌的關系,這份才是最真實、最完整的報告。到時候,蔣震肯定會覺得你是真心投靠他,對你放下戒心,我們就能借著他的力量,徹底搞垮彭來昌?!?/p>
“我懂了……呵,這一招,真是夠準、夠狠!”高震岳嘴角勾起一抹跟趙天成如出一轍的陰笑,心里不得不佩服趙天成的算計。
“現在的官場,哪兒是那么好混的?”趙天成靠在椅背上,眼神里充滿了對權力的渴望,“到了咱們這個層級,必須仔細梳理各方關系,在看不見的地方下力氣。只要我們步步為營,彭來昌、蔣震這些人,沒有一個能跟我們抗衡的!到最后,整個廣貴省,肯定是我們說了算!”
那一瞬間,趙天成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已掌控廣貴省的模樣。
都說當官要培養自已的人,退休后才能不被人瞧不起。
可我趙天成是誰?
是土生土長的廣貴人,底下早就有一大批他提拔起來的干部,那些人見了我,跟兒子見了老子似的畢恭畢敬。
但這還不夠……
那些人的層級還不夠高,權力還不夠大。
老子要的,是完全掌控廣貴的局面,把自已的人都提拔到重要崗位上。
到時候,不僅僅是廣貴省,整個南方,甚至整個華夏,都要有我趙天成的人!
“那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回去,先把彭來昌想要看到的那份報告整理出來,明天一早就開始嚴審這二十二個人!”高震岳站起身,語氣急切地說。
“記住……”趙天成突然冷著臉,盯著高震岳說:“審訊的時候,半點兒手下留情都不能有!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兒了!以后再想找這么好的機會扳倒彭來昌,可就難了?!?/p>
“您放心,我心里有數?!备哒鹪酪荒樧孕诺嘏牧伺男馗斑@種審訊取證的事情,別說整個廣貴省,就是放眼整個華國,也未必有比我更厲害的。我干了一輩子公安,什么硬骨頭啃不下來?”
“去吧!”
“好!”高震岳拎起公文包,快步離開了趙天成的辦公室。
——
當天晚上,高震岳對著蔣震給他的那份初步調查報告,逐字逐句地修改,把所有涉案情節都往輕了寫,該模糊的模糊,該淡化的淡化,最后整理出一份幾乎沒有實質處罰依據的“輕罪報告”。
他看著自已的“杰作”,仿佛已經看到了彭來昌放下戒心的樣子。
而就在高震岳忙著寫報告的時候,彭來昌并沒有回家睡覺,而是驅車趕往了錢老的住處。
這次是錢老主動打電話讓他過來的,之前幾次錢老打電話勸他找蔣震說和,他都找借口推脫了,這次實在躲不開錢老的嘮叨,只能答應。
彭來昌趕到錢老住處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四十多了。
錢老一直沒睡,年紀大了,晚上喝了茶就容易失眠,只能倒著白開水慢慢喝。
看到彭來昌黑著臉,一臉疲憊地走進來,錢老指了指旁邊的茶壺,語氣平淡地說:“你要是想喝,自已倒。”
彭來昌擺了擺手,一屁股坐到沙發上,嘆了口氣說:“這會兒哪有心情喝茶啊……覺都睡不著了。”
“還沒有去找蔣震?”錢老皺起眉頭,語氣里帶著幾分不滿。
彭來昌搖了搖頭,語氣堅定地說:“讓我去找他說和?我不去,也沒必要去?!?/p>
“來昌啊……”錢老放下水杯,語重心長地說,“我知道你的想法,也了解你的心情。你是省委書記,放不下架子,覺得去找一個省長服軟丟面子。但這時候,真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你要清楚自已現在的處境,你手下那么多人被抓,證據都在蔣震手里,你跟他這么鬧下去,真的會出事的!”
他說著,語氣變得嚴肅起來,繼續道:“而且,我真沒想到,你怎么就這么大膽!你那個外甥張明,還有你提拔的那幾個市縣領導,貪得無厭,把扶貧款都敢挪用私分,這些事情都傳到我耳朵里來了,你覺得上級領導、京城的領導會不知道嗎?嗯?”
“如果您叫我過來,就是為了教育我,那我覺得就沒必要了。”彭來昌皺著眉,語氣帶著幾分委屈和憤怒,“我現在不是來聽您說教的,我是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京城的袁老已經說了,現在沒辦法再幫我找關系了!所以,我只能用我自已的辦法解決!我要讓蔣震知道,這廣貴省,不是他一個省長說了算!簡直……簡直欺人太甚!”
他越說越激動,胸口劇烈起伏著。
在他看來,自已是省委書記,蔣震不過是個省長,就算有華紀委撐腰,也不能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咽不下這口氣,更放不下自已的架子。
錢老看著他固執的樣子,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啊你,就是太固執了!蔣震現在手里握著尚方寶劍,你跟他硬拼,吃虧的只能是你自已。你以為趙天成是真心幫你?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盤,你未必清楚。聽我一句勸,明天就去找蔣震,好好談談,姿態放低一點,先把人保住再說?!?/p>
“我不去!”彭來昌斬釘截鐵地說,“趙天成已經答應我了,高震岳負責審訊我的人,會手下留情,不會牽連到我。等過了這陣子,我們就會反擊,到時候,該低頭的就是蔣震!”
錢老看著他執迷不悟的樣子,心里暗暗著急,卻又無可奈何。
他知道,彭來昌已經被憤怒和面子沖昏了頭腦,現在說什么都聽不進去了。
但是,這是自已看著成長起來的干部??!
“蔣震不是你想得那種人啊!我對這個人考察過!這個人并不是你想得那么混賬!相反……蔣震省長非常有水平、有擔當,且非常有謀略!趙天成都不是他的對手啊?!卞X老說。
彭來昌沒說話,只是悶悶地坐在沙發上。
他心里清楚錢老的話有道理,但他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他這輩子順風順水,從來沒有這么狼狽過,讓他去找蔣震服軟,比殺了他還難受。
“聽我的勸行嗎?去找蔣震談談!好嗎?”錢老說。
“不可能……”彭來昌一臉認真地盯著錢老說:“這個時代跟你們當初那個時代不一樣了!士可殺不可辱,這次我要是跟蔣震說和,就相當于我蓬萊成向他蔣震舉旗投降!這,絕對是不可能的!時間不早了!您早些休閑吧!我走了!”
話畢,起身便走了???
“唉……”錢老透過窗看著彭來昌離去的身影,深深嘆了口氣,“真是好言難勸該死的鬼??!這……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