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這才是緩了一口氣,然后閉上了眼睛。
一旁的宮女端著參湯正在等候著那位官渡公以及那位不知名訪客的到來,這是她所需要做的唯一的事情。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刻鐘,也或許是半個時辰,一陣腳步聲伴隨著外面的風雨聲穿透了那一扇門而后走了進來。
兩個人影走了進來,正是陳修竹以及李建成。
“陛下。”
陳修竹此時已經走到了暮年,但他卻依舊顯得是那么的健康和俊雅,只是多了幾分時間帶來的滄桑氣質而已。
床榻上的李世民睜開眼睛,看向站在那里的人,他的臉頰上帶著一抹細小的微笑,而后宮女將參湯端了過來。
一口參湯下肚,李世民勉強打起來了精神。
而此時,大殿之外風雨依舊,那無數(shù)的雷霆劃破天際,似乎要帶來什么災難一樣。
李世民并沒有在乎那些,他只是看著陳修竹。
而陳修竹的神色依舊是從容和平靜,在他看來,這不過是又一次的試探而已。
無論是什么朝代,無論是哪一個皇帝,無論這個皇帝年輕的時候多么的信任陳氏,無論這個皇帝年輕的時候多么英明神武。
在他們面對死神的時候,他們都會不約而同的變成這個世界上最昏厥也是最為多疑的人。
皇帝本就是這世上最多疑的人,而臨死的皇帝則是會變成皇帝人群中最為多疑的那個人,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事情。
總是如此,從來如此。
而過往那么多年的試探,那么多次的試探,他都那么平靜的渡過了,此次又怎么可能是過不去呢?
因而,陳修竹的心中并沒有太多的動靜。
他只是平和的看向不遠處的那個人,然后輕聲道:“陛下,臣來了。”
而李世民卻出乎他的預料,只是招了招手,讓李承乾、以及年幼的李隆基來到了身邊,此時,李世民的身旁,他們四個人站在那里。
“陳兄 ,你來了。”
他用的不再是這些年他對陳修竹的稱呼,而是前些年,他還未曾能夠坐上這個位置的時候,他對于陳修竹的稱呼。
仿佛這個稱呼能夠讓他回到那個時候一樣。
李世民的眼眸中帶著的平和,他不僅沒有試探陳修竹,反而是十分尋常的跟陳修竹講述著自已死后所需要完成的事情,以及向李建成交代著整個大唐的未來。
在李世民的吩咐中,大唐的未來權力架構已經基本上完工了。
一個皇帝——李承乾。
一個太子——李隆基。
兩個輔國大臣——流落在外的太祖皇帝血脈,被太上皇承認、并且被當今陛下加封認可的“皇叔”、當今僅存的一位親王、安王李成客;另外一個則是官渡陳氏當今的家主、這一代的官渡公陳修竹。
這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制衡。
如同太極的陰陽兩極。
李隆基和陳氏的關系天然之間便好,他們之間代表著的是大唐的未來;而“李成客”和皇帝李承乾的關系自然是更好的,畢竟一個叫他叔父,一個叫他叔祖。
叔侄之間或許還有幾分情感,叔叔和侄孫之間還有多少情感?
一個擁有大義和名義上權力的皇帝加上一個多年滄桑手段了得的皇叔;一個沒有大義名分也沒有權力的太子加上一個世家門閥之首的陳氏。
在李世民看來,天平的兩端達成了微妙的平衡。
當然了。李世民做這些的目的甚至不是為了制衡陳氏,而是為了制衡....皇帝。
他在臨終之前,甚至還握著陳修竹和李建成的手,目光中含著淚水,訴說著自已對皇帝的不信任——他有理由不信任皇帝,畢竟之前是皇帝差點將這個諾大的帝國給整的一團亂遭。
甚至是快要達到了崩壞的地步。
李承乾只是站在一邊低著頭,臉上帶著些許的悲痛以及苦楚之色,他不明白為什么自已會變成這個樣子,但這個樣子似乎也還挺好。
將一切都交代完畢之后,李世民看著大殿之外的風雨,他顫顫巍巍的身體仿佛是來了幾分的力氣一樣,被認攙扶著站了起來,甚至走到了那大門口。
大殿外的風雨飄搖,無數(shù)的雨滴伴隨著那無比巨大的風被吹拂到了李世民的身上,他伸出手,看著那無窮黑的天穹。
“天地之不仁,如今便要讓朕回到天穹之上了嗎?”
他此時恢復了身體的強壯,像是回到了年輕的時候一樣,這位天策上將、秦王、大唐太宗文皇帝終于是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李世民望著蒼天,語氣中帶著低沉:“便如來時來,便此刻而去!”
帶著哀婉的嘆息聲響起,他的身軀轟然倒塌,如同一座山峰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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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縱年,太上皇李世民崩殂,臨終前任命了兩位顧命大臣,以及將天子唯一的孩子立為太子,決定好了政局的格局之后,他如同神話傳說中的那樣子,化龍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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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天子因過于悲傷,宣布改元,改元為“寧安”,是為寧安元年。
也正是在這一年,大唐再次步入正軌。
在兩位大唐顧命大臣的輔佐治下,在太子的英明參政之下,大唐止住了當初的頹勢,再次朝著一個看不見的巔峰狂奔而去。
即便是在世界的政壇上,大唐也依舊是最強大的那一個。
而相對于大唐的強大,那些在大唐疲軟時間對大唐進行侵犯甚至發(fā)動了戰(zhàn)爭的國度,就不怎么美好了。
對于吐蕃,高祖皇帝李淵原本是對他們進行安撫的——而在李承乾的治下,吐蕃對大唐進行的戰(zhàn)爭被計算到了賬本中。
吐蕃被徹底的取消了國號、甚至是取消了部族的稱號,他們甚至不再是“都護府”了,而是變成了大唐最為普通的一個州郡。
就如同漠北行郡那樣,一分為二,變成了大唐的藏南、藏北行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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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安三年。
大唐再次迎來了恢弘的盛世前奏。
而這一年,皇帝也終于病了,在他病重之前,另外一個病重的.....是陳修竹。